休斯古堡,坐落于斷崖之下,飛瀑之側,幽夜之花遍生之地,只在夜間開放,單供名利之便。
從飛機上下來,并沒有直抵此行的目的所在,木綾既不知道他們具體是在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一言以蔽之,全程無知,全場懵懂,而她竟也沒有主動開口問過一次。
望著窗外的院落中大朵的紫鳶花開滿后庭,木綾站在長立的穿衣鏡前,一身銀色修身魚尾綴花禮裙,鉆碎如星,藤繞銀河,交織出銀色與紫色相匯的無邊異想。
以鋪陳而落的紫鳶花結銀鱗之尾于末,蟬之薄翼浮肩而生,一串紫色的寶石,鏤刻出最小的質量,破塵出最美的紋樣,以骨朵完花于形,摒棄了珠寶慣有的粗鄙,雕精于石,琢顏于飾。
仿似鏡前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位和她長相略有相似的人。
金絆一身暗紫西服,銀線雕縫于間的白色襯衣上繪紋以古,繁復歸宗。
幾分鐘前,涂晴來通知他,木小姐穿戴已妥。
他按耐著數千年前因她而悸動,也因她而愈發寂寥的一顆心,邁著余生想要與她一起踏山涉水的步伐,推開了歐式古典的兩扇白漆木門。
在偌大的二樓廳堂之中,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走向那位他余生唯一想牽手之人。
今夜,她是如此美麗,世間花容于他眼中,亦不及她半分。
在那雙閃爍著燦若星海、微微驚訝的眼眸中,他在走近她的那一刻,伸手將她摟進了懷中。
望著月色下盛放的紫鳶花,神祇一般的臉上露出了千年來最幸福的一抹笑容。
“厭山花容,我已迫不及待地要把你娶回家。”
他今日一身銀紋綴紫,典雅矜貴,她是實實在在地被驚訝到了,凝望著他一步一步朝她而來,她看見了他眼中注滿的深情。
從前,她會害怕地逃離,因為那縹緲如絲的情感是她從不踏足,也從來不敢觸碰的禁忌之物。
如今,靠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歸屬之感。
也許,她會有個家,和這個人一起的一個家。
她要在庭前種滿各種紫色的花朵,她要在后院的中央植一棵很大的古榕,古榕的四周圍滿一棵一棵高聳的青桐。
她可以有朝一日不用再生夢魘,可以懶懶地躺在他的懷里,吃著他烹制的一日三餐。
她知道夢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但是,僅僅此刻,請允許她躲在他的懷中,貪戀片刻,片刻的美夢亦足以讓她感知幸福。如此溫暖的一場夢,足以令她此生無憾。
即便,她并非他口中的那人。
攀纏上修長的脖頸,覆上那一頭令眾生失色的金色卷發,踮腳,望入那一雙亙古不變的濃情栗眸,親吻,繾綣,以溫柔繪情,擁高山賦愛,涓溪澗品甘,泄流瀑縱深。
愛之一字,若有緣書寫,不妨來日方長。請允許她假戲真做,放縱自己一次,若日后生悔,她會自吞苦果。
直升機伴隨著起旋槳刮起的大風,在天空中獵獵作響,配合著直升機自帶的轟鳴聲,更是喧囂得令人難以忍受。
索性,一行三人都帶了降噪耳塞。
休斯古堡,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所有出席的人員當日一律選用了直升機抵達。
壯闊與秀美并存的自然風光在幾十架直升機的起落之間,拉開了這場宴會最高調的序幕。
“風陸,好久不見。當時你回國,臨別時,我曾說會找時間去看你,沒想到卻在這兒見面了。”
“Boyce,你這幾年過得怎么樣?有沒有遵從家族的吩咐,繼承家業?”秀眉一挑,身著白色印花西服的風陸拍了拍學生時代最好的玩伴兼室友,將頭輕輕一偏,“還是說,stillwanttobeasuperstar?”
Boyce一頭栗色自然卷發,藍色雙瞳,剛從直升機上下來,已然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風陸,你說呢?”調皮地眨了一記眼睛,Boyce身著藍色絲絨長款西服,胸前一枚藍寶石鑲嵌的玫瑰花胸針別致地扣在左領專門留有的扣眼處,“我又不像你,看起來心里有主意,實際上還是會屈從。風陸,你的冷漠從來都是裝給不懂你的人看的。”
“Boyce,我們該進去了,Aaron還在里面等著我們。”
一旁助理模樣的人小聲地提醒著。
Boyce露出一臉沮喪,埋怨地望了兩眼身后照顧他飲食起居,也同時一刻不停地跟在身后的人,像一個隨時的監控者,怎么甩也甩不掉。
“Alix,我當然知道。”
“風陸,沒想到我們這么久沒見面,又要這么快分別了。”Boyce多愁善感地望向他的老友。
如果時間允許,他真想和風陸來一場臥夜長談,但是為了他的夢想,他成為了整日在飛機和城市間游走的一位浪人。
露出一抹詼諧的笑意,風陸知道這是Boyce慣用的情緒,俗稱人間行走情緒儀。
Boyce的情緒較之常人更容易起伏波動,而一張天生星相的臉,加之出神入化至信手拈來且自帶演技的自然狀態,不做萬眾矚目的明星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Boyce,我們馬上會再見面,你忘了今晚我也是宴會的客人。”
“風陸,你總是如此善良又美好。”閃爍著星光璀璨的藍瞳,Boyce恢復了晴朗的好心情。
金絆牽著木綾的手,從直升機上下來,直接將人擁進了懷里,摟著腰肢,護著他的小人兒在如同明星大典的人群中,踏上了通往休斯古堡的金色地磚。
光滑透亮的金色地磚兩側植滿了由負責宴會的總設計師專門為此次宴會準備的上萬株嬌嫩欲滴的紅玫瑰,金與紅的搭配是貴氣與浪漫的結合。
一路上,走走停停,被盛放的玫瑰花叢所吸引的客人比比皆是。
所有知名的攝影師也都不約而同地匯聚于此,對他們而言,今晚的盛宴一旦錯失,必定會成為他們所有人的遺憾。
美景、美人、古堡、宴會,包括名利場上,隨意一位出現在任何場合都能引人尖叫的白月光們,更是攝像頭下最珍貴的素材,最完美的詮釋。
閃光燈下的每個人,或多或少皆擺弄著今日最精心的著裝,配以最完美的笑顏和最適合的妝容,西余如此,千纖也如此,此次司煜額外的兩個出席名額便是給予了她們二位。
一白一黑,仿佛天鵝的兩色。
西余一改往日風格,今夜一身黑色綴羽高開叉禮裙,完美的豁口在一側開至大腿,濃烈地散發出奪人眼球的性感,丟掉素日偏清冷的氣質妝感,換成了妖艷的濃妝,配上她本就絕佳的容貌,在分毫沒有的違和感中,令她在人群中一舉脫穎而出,成為了為數不多的明艷之一。
千纖身著一條白色魚尾亮片裹身禮裙,將身材完美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更令人窒息的是,禮裙后背深V型的裁剪從頸至腰,白皙的肌膚盡現于眾,更是將完美二字推至了極致的巔峰,加之清麗脫俗的淡妝,微微而卷的盤發,映月生輝,身后的玫瑰花也不過被退居成了配色。
男的瀟灑風流,女的清姿雅麗,一位位堪稱名利場的絕佳鏡頭,幕布尚未拉開,便已然開啟了競逐之路。
木綾望著身邊掠過的一幕幕,多彩得令她眼花繚亂,完全來不及思考此行的目的,然而即便思考,估計也是得出一個湊數的結論。
至于壓力,來之前她其實還是蠻大的,而現在,一股腦的全沒了。
別問,問就是,她今日便是來混個場合,眼前的形形色色眼下還不如一座古堡更吸引得了她。
只是,讓木綾頗感意外的是,千纖身邊的那位由她親自挑選出來的小助理,竟然沒有因為千三小姐如今和她的關系而被換掉,那小姑娘還偷偷地朝她點了點頭,聊表敬意。
若是小助理知道被她視為姑奶奶一般的木梨堂主子無權無位了,是否還會如現在這般對她恭敬?
不過是一念而過,木綾倒也并未真正放于心上。
而她真正該注意的是,眼下,明明作為女伴配合的她,她的男伴似乎一晃神,打個招呼的時間,被別人給挽上了,讓她這個在寒風中呼呼吹著的人,怎么瞧,都感覺不太爽利。
果然,情不利她。
西余自然地挽著自家的金主大BOSS,與一位業界有名的大導演打著招呼,聊著天,介紹彼此認識。
西余出名之后的第一部戲便是由這位導演所拍,這部戲更是讓西余奠定了在影視行業的位置,所以,于情于理,合情合理,都該讓司煜的老板與這位大導演說上幾句,互惠互利的事,對于今日的場合,本就是再好不過了。
木綾踩著暗紫色的高跟鞋,準備抬步去往金絆身邊的時候,不料一個沒注意,鞋面上紫色絲絨的蝴蝶結被從旁而過的人生生踏臟了,還害得她用盡全身控制,才不至于在大庭廣眾之下“啊”出聲。
哪個不長眼的人啊!
木綾咬著牙,掛著極度不耐的表情,偏頭望向那個罪魁禍首,心底早已將那個人罵了十萬八千遍。
“Sorry,這位小姐,我為我的失禮請求你的原諒,你知道我并不是故意的,若是你的鞋子臟了,我愿意現在就讓我的助理去幫你尋一雙適合您今日裝扮的鞋款,不過,我想,也許Alix需要些時間才能辦到。”
盯著那一雙突然出現的藍色眼睛,木綾腦中滑過平靜如一攤死水的腦電波后,無奈一嘆:“不用,謝謝。”
而后直接忍著痛往前去了。
“不行,這位小姐,您一定得讓我賠償,不然這一晚我將難以入眠,月亮會懲罰我,星星也不會原諒我。”Boyce睜著漂亮的藍眼睛,真誠地表露著他的歉意。
木綾抬眸瞄了瞄星空,無語的一顆心死寂般地沉默著劃過邊緣地帶,轉身停下了腳步:“這位先生。”
“怎么了?”聞聲而來的金絆,早在之前便注意到了木綾,只是正和人聊著,一時半會沒能抽身而出。
該在的時候不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偏偏出現。
重重一聲嘆息,木綾唇角一撇:“沒什么,正好看到一雙比海洋還漂亮的眼睛。”
隨意的一句話令在場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金絆輕輕地皺了皺眉。
“真的嗎?Miss,請允許我邀請你,作為今晚的女伴,你那比月亮更皎潔的內心已經深深地打動了它——我的心。”
木綾眨了眨眼睛,完全在奇奇怪怪的藍眼男人前,不知道該如何配合他演下去。
不過是被踩了一下鞋,怎么產生了被人碰瓷的錯覺?
“抱歉先生,這位小姐是我的未婚妻。”一把將人扯近身側,金絆目光不善地宣誓著主權。
他不過是讓她在他眼中離開那么一會兒,就那么一會兒,果然不行嗎?
“Miss……”捂著心口,那雙藍色的深海立刻流露出了無比受傷的表情,仿佛他的情人深深地傷害了他。
她真的只是被人意外地踩了一下鞋,劇情的走向能不能不要這么狗血啊?
仰著一雙有理說不清她也懶得說的眼,木綾望著夜晚的天空,帶著清風明月,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扔掉了所有思慮。
她是誰?她在哪?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