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香。”余容自一側偷偷地扯了扯小黃香,想要加以勸阻。
奈何,小黃香左耳進了,右耳出,壓根不理她。
原本置身事外、默然不語之人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另一雙青蔥玉手。
懷著一絲不解,厭山花容看向葦綃,想要索求一個如今困擾她的答案。
“葦綃,若換作是你,可愿意收留流落在外的花木之靈,他們只身在外,比之我們的境況恐怕更加不易,也更難生存。”
此言雖輕,厭山花容卻是心如明鏡。
她這一番看似無辜之言,其實也是在旁敲側擊地提醒出現于此的花靈木靈,他們留在靡絡之林的初衷。
而今重新修葺靡絡之林,究竟是否當真是為了空境內所有的花木之靈能得一隅平安。
一步步艱難地行至今日,得以安然無恙,皆是拜彼此的互相扶持,彼此的團結,也自然該比空境內的其他生靈更加明白生存的不易。
今日陵苕的去留,亦可窺見他日靡絡之林能否壯大。
抽落右手,葦綃心下明了地拍了拍厭山花容的手背,明亮著雙眸,落落大方道:“既是花木之靈,自該與我們一樣,留在靡絡之林。”
此言一出,周遭零零落落而立,不敢輕易出言的花靈木靈皆一個個地應聲附和。
“葦綃說的對,靡絡之林本便是花木之靈的庇護所。”
“我們留在靡絡之林,不就是為了在此等候散落四處的花靈木靈歸來嗎?”
“是啊,若是散落于四處的花靈木靈都回來了,我們一定能夠重新恢復往昔綠樹如蔭、百花盛放的靡絡之林。”
“是啊,是啊!”
花靈木靈你一言我一語地附和著,原本有些緊張肅冷的氣氛也漸漸變得和樂融融,熱鬧了起來。
“你是喚陵苕嗎?靡絡之林已許久未有新的花靈木靈前來。”
“陵苕這俊朗模樣,想必繁山下的靈氣非同一般。”
“你有所不知,那繁山可是魚靈所轄,天地靈氣自然不一般。”
“陵苕,你給我們講講,繁山是何等景致,你可有見過水域靈主?”
“聽說水域靈主比境主還要厲害!”
“當真如此?你可莫要胡謅。”
一眾花靈木靈吵吵嚷嚷著決定尋處僻靜之地,好好地論道一番。
余下的零星小靈探望過厭山花容之后,也懷著好奇,急不可待地跑出去,聽逸聞軼事去了。
原本以為需費些心思方能令陵苕留下來,眼下瞧著,倒是她過慮了。
自榻上起身,望著藤榻前空落落的景象,厭山花容不禁有些失笑。
當真是,舊花欲落新花好,新人少年舊人老。
“許久沒有如此熱鬧了,亦許久未見如此翩然清雅的木靈了。”
“咦,莫非葦綃姐姐情竇初開,可需要我替葦綃姐姐鞍前馬后,在所不辭?”
“哼!你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你自個兒清楚,有些日子不見,何時變得這般伶牙俐齒了?說來聽聽,讓你葦綃姐姐我也漲一漲見識。”
“我瞎說的,切莫當真。”抿了抿唇,厭山花容打著哈哈,欲溜之大吉。
“且慢!”一條精瘦有力的長臂橫亙在了身前,軒轅柏攔下了她。
偏首而抬,蹙眉輕瞥,厭山花容疑惑道:“軒轅兄,尋我何事?”
其余的花木之靈敬他,重他,她亦可如此,原本她這不明來歷的弱小境靈能得以留下,與他們一道,自該克己慎行,心懷感恩。
只是,她內心依然有一桿秤,至于這桿秤的重心落于哪一方,她也自有判斷。
“猶記得初遇之時,見你寡言少語,卻愿盡綿薄之力護著弱小的花靈木靈,即便不知你靈屬,也默認你留了下來。只是這些日子,你的所言所行與以往大相徑庭,令人不免覺得,這小小的靡絡之林似乎已然留你不住。”
軒轅柏突然步步緊逼,目光如炬地看向厭山花容。
“初見靡絡之林一片枯敗,如今,蔥郁之色亦與當初之景相去甚遠。”
可以懷疑她,可以不接納她,凡事因人而異,亦見仁見智,不可強求。
一側,小黃香正兩手插著腰,一臉憤怒地瞪向攔住去路的軒轅柏。
若非葦綃眼明手快地將她扯住,小黃香就差沖上去與軒轅柏二話不說地打上一架了。
今日,有些事不弄清楚,他并不打算讓步。
他顧慮的一切都是為了靡絡之林,百年前不堪回首的幾近毀滅,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也不想再重蹈覆轍。
即便無人知曉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只相信即便如履薄冰,舉步維艱,只要小心翼翼,所行的每一步都沒有行差踏錯,他定可以憑一己之力,守護好眼前的一切,即便他所言所為有時不近人情。
時至今日,花靈木靈依然殷殷期盼著他們的靈主降生,守護他們。
而他自認,百年前的那場毀滅之災,靈主都未能現形,百年后,尚能茍延殘喘的他們如何能寄望于依然虛無縹緲的時光。
如今,他軒轅柏眾望所歸,當仁不讓地是這片土地的主事人。
見軒轅柏沒有讓路的打算,厭山花容心間一涼:“我所求不過一隅之安,即便如此,靡絡之林也容不下我?”
“你本身世不知,靈屬不清,理應去尋回這一切。若確實與我等系出同源,軒轅柏愿為今日的所言所行削靈認錯。只是眼下,你可有自證之法?”
厭山花容的面色變得愈發難看。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駁一二。
留人不留人,不留人自去,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她無法這般瀟灑,出了靡絡之林,她將無處可去。
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
心緒復雜難辨,唇畔亦苦澀傾覆,厭山花容眺望著殿外的景致,方察覺自己究竟身處何地。
“靡絡之林,并非你的一言堂,三日之后,若有半數花木之靈皆贊成于你,我自會離開靡絡之林,不再叨擾。”
瑤草琪花池殿的石磴橋上,一襲褐紅負手靜立,望著殿外的湛藍天際,獨自一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偶爾偏首,視線總是不經意地落入殿內。
“小銀,你等等我!”
經過軒轅柏身側之時,小黃香狠命地跺了跺腳,氣呼呼地重重“哼”了一聲,而后,頭也不回地向著厭山花容飛奔而去。
石磴間,流水穿行,云映如雪,錯身而過之時,厭山花容停步而語:“你確信是我于繁山下見過的那株紫葳?”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日若用得上陵苕,千里奔赴,萬死不辭。”風淡云輕,卻是一諾千斤。
厭山花容失笑著搖了搖頭。
她從不贊成以命報命,一如殉情的感天動地之法。
“命予爾身,合當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