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當麒麟紅鼓敲響,回蕩在白暮內城之時,依然佇立于城主府內堂庭院中的秀麗身姿并未挪動分毫。
然而,當麒麟紅鼓落下第二聲時,靈菡身形一動,準時出現在了內城中央搭建好的紅綢高臺之上。
一身紅衣以傲然之姿凝目遠眺,此時的白暮之城似皆伏拜于她的腳下,浩然天地間,令她生出了一種傲視群雄的狂心壯志。
“凰父,這是否便是你想要靈菡生為人靈的理由?”
鳳鸑停留在白暮內城巨石鋪就的大道上,仰望著紅綢裝飾的高臺上那抹絕美身姿,動心卻又遙不可及。
身前的蒼鳶帶著三位獸靈,極度自信地高聲而喊:“我的人選好了,你的呢?”
靈菡聞言,垂目落向巨石大道,朗聲而應:“自然,也選好了。”
眾目之下,身形一晃,靈菡出現在了鳳鸑的身后,淡定自若地目視著一臂之距的背影,不徐不疾地開口:“他,便是我的上上之選。”
充滿自信的一雙眼睛接收著轉身而來的詫異目光,一笑,百媚生,“你可心甘情愿為我而戰?”
“不行!”
不待紫羽綴衣的鳳鸑出聲,蒼鳶的一聲嬌叱立刻打斷了他們。
“你既應下了這場比試,就該合規合矩。”
“哦?倒不知是哪里不合規矩?無妨指教一二。”自鳳鸑身后緩步而出,靈菡淺淺一笑,好奇道。
怎奈,你對人和顏悅色,他人卻視你如蛇蝎,唯恐被蟄了、騙了。
在蒼鳶眼中,靈菡的出現是如此的不同尋常,等同于極度危險的陌生來客,若不加強防范,日后定會遭難。
何況,以女子獨有的敏銳感知,她也絕不會讓鳳鸑與靈菡有任何的接觸。
鳳鸑常伴身側,早已被視作她的所有物,靈菡的此番行為無異于是在與她搶奪鳳鸑。所以,蒼鳶絕不讓步。
“你我約定三人,難不成,你只選鳳鸑一人,此為不合規矩一;其二,鳳鸑在城外與你見過,你心中對于鳳鸑的修為已有判斷,同樣不符合這場比試的約定;其三,你明知鳳鸑是我的人,兩陣對敵,分明是想利用鳳鸑要挾于我。”
他人如何想,靈菡從不在意,除了賦鯉皇神,她靈菡無需在意任何人。任何的揣度猜想,惡意也好,善意也罷,皆為無效,若當真被說中了一二,又能拿她如何?
“今日之前,我從未見過他,而我之所以只選一人,只因一人足矣。”
“不必巧言令色,你迷惑得了眾人,卻休想騙過我。”
若鳳鸑對陣,無論輸贏,皆是她敗。旁人看不清,她蒼鳶卻不至于蠢鈍至此。
鳳鸑若贏,她必然是輸了,鳳鸑若輸,必然會因不敵而受傷,她雖贏,但也無異于輸了。鳳鸑是她的人,如何能上陣對敵于她?
此女心思狡詐,蒼鳶自認防不勝防。
“你說,若我輸了,便要道歉行禮。不若再加碼獎懲,此場比試,若你贏了,兩日之內,我扶你坐上鳳靈公主之位。若你輸了,日后要認我為主,聽我號令,我且看你,敢與不敢?”
靈菡篤定地望向蒼鷹的女兒,堅信蒼鳶日后一定會心悅誠服地為她所用。
兩手緊握成拳,蒼鳶看向眼前的紅衣女子,心中發冷。
第一次,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戳中她的心思。她的確一心想要成為鳳靈公主,但是父親卻一直壓著她的這份心思。
久而久之,便成了她的執念,她曾以父親為榮,而今依然。只是,卻也因此令她不能理解父親的所作所為,似乎父親從未將她這位寶貝女兒完完全全地納入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多大的誘惑在驅使著她?亦是多大的執念令她忽然動搖?
心間似有一道聲音在緩緩地指引著蒼鳶,去應下這可遇而不可求的一線希望。
猶豫、掙扎,最后沖破桎梏,鳳凰浴火本就要經受巨大的痛苦與煎熬,方能涅槃重生出更美好的軀體,翱翔九天。需要不畏痛苦,義無反顧,需要頑強與不屈的執著。
眼下,一個小小的鳳靈公主之位,若她都不敢去爭取,去賭上一把,那日后,她如何能在父親的面前抬得起頭?又如何能讓父親對她刮目相看?
若她當真輸了,認人為主,又如何?
那也是她蒼鳶技不如人。
“就依你所言,自然,也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好。”果然是她相中的人,沒有令她失望。靈菡自蒼鳶身上收回贊賞的目光,轉身看向了紫羽綴衣的鳳鸑。難得鳥獸之靈中也有如此溫文爾雅之靈,屬實難得一見,“不知,你可愿為我一戰?”
以一支紫羽作木簪,高綰冠發,淡紫色的身影從漸漸增多的鳥獸眾靈中緩步而出。
陽光折射下的紫羽是那般柔美與溫和,令人舒服的眉眼微微綻開一笑。
“承蒙抬愛,鳳鸑愿盡力一搏。”
如此謙卑而恭敬的鳳鸑本就是如今鳳靈一族中難得的翩翩佳公子。
他的性子素來喜靜,亦不與人爭,時常只待在蒼鳶的身側。在蒼鳶任性沖動之時,成為她手中最適合的一把量尺,為她度量好尺度,護她事事無虞。
一切既已商定,比試也正式開場。
第一局,由鳳鸑對陣狐靈。
相傳,狐靈一族原本壽命不長,但是經過修煉,便有望延長至五百年,其中能活過千年的已然是狐靈一族中的佼佼者。
白狐九尾,千萬年間,狐靈一族中也不過只出現了一位,而蒼鳶請來的這一位恰巧是九尾白狐的后代。迄今,仍在狐靈一族中享受著祖祖祖奶奶留下的余蔭。
只不過,比起她的祖祖祖奶奶,修為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狐靈一族中最引以為傲的當屬狐媚之術,發于媚骨,揚于媚態,動情于媚笑,收心于媚眼,秋波流轉,色授魂與。
銀鈴般的笑聲輕掩于羅袖,鳳鸑尚未做好準備,一縷孤影白煙自他雙目中緩緩飄過。
高臺之上裊裊婷婷地立著一位纖弱如拂柳般的女子,只見她美目柔情,緩緩掃過高臺之下的鳥獸之靈。
頃刻間,便見三五鳥獸之靈倒地不醒。
“小紫還望公子手下留情。”
一汪秋水盈眸,兩片朱唇酥語,任誰見了都不免心神蕩漾,難以自持。
鳳鸑平息定神,提步上臺。
中途,一抹灼烈的紅色擋在了他的身前。靈菡輕托掌心,雙手為鳳鸑獻上了一支通透的紅玉簪。
“今日比試,我讓你比試三場,以一敵三,本就算不得公平,如此為難你,你卻坦坦蕩蕩地應下了。相贈此簪,便是想告知公子,今日無論輸贏,唯望公子性命無虞,點到為止。”
鳳鸑正欲推辭之際,只見靈菡指尖綰靈,通透似血的紅玉簪如同一條靈活的游蛇纏繞上了紫羽,直接插入了發冠之中,以作安發固冠之效。
周圍圍觀的鳥獸眾靈見之,皆嘖嘖稱奇。
推辭不及,便只能收下,鳳鸑拱手而謝:“此物貴重,若姑娘執意,鳳鸑亦有一物交予姑娘。”
于腰間解下一塊小小的玉玦,將之放入了眼前女子的掌心。
“一物易一物,也望姑娘莫要推辭。”
公子如玉,溫潤謙和,決斷之意又是那般爽快,本就是她唐突,眼下,又有何不收之理?
靈菡當著眾靈的面,坦然地將玉玦系于腰間,而后,神態自若地看向鳳鸑:“公子玲瓏心思,靈菡自愧不如。”
靈菡移步而退,讓出了通往高臺的路。
靈菡?原是她的名字嗎?他沒有一顆玲瓏心,適才將玉玦贈予她,不過是鬼使神差間的唐突行為。
只是,她收下玉玦的那一刻,他竟生出了滿足之感。或許,這本就是他依心而為的順心之意。
那一抹紫影如同世間色中最蠱惑人心,最高貴優雅的一筆,將高尚與細膩、敏感與強烈濃墨重彩地融容、相合。在眾靈之中,既華貴低調,亦與眾不同,令人實難忽視,可偏生又令人自愿疏遠不近身,怕叨擾了這一抹世間難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