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賀也不想總是提讓米月不開心的事兒,可是發現,這個妹妹里外干的鬧心。心里想著不然回頭給段崢打個電話吧,一個家里,有一個兜底的就行,米賀真的擔心米月哪天撐不住,真的走在父母前頭。
段崢同樣是一腦門官司,一季度經營性指標階段完成零,工作會的座位排次,三級單位他已經被放到了犄角旮旯,半年工作會如果還沒有進展,估計他這個桌牌就被撤下去了。
米月奔喪這事兒沒跟段崢說,工作的事兒更是沒跟段崢提。兩個人在一個系統工作了近二十年,開始在同一個法人單位的時候,各種回避制度,后來為了彼此的前程,也為了能在大都市安個家,兩人選擇了跳槽,兩地分居不說,一個月下來就是電話都難得能有幾個。
米賀給米月泡了一杯茶,正想跟米月說一下他的想法和建議的時候,米丘來了。米丘剛進院兒就喊,“三哥,三哥?!奔依锏墓纷铀查g就狂吠起來,米丘很嫌棄的朝著狗子狼牙吼道,“老實點兒?!比讲⒊蓛刹竭M了屋。
看見米月,愣愣的說了一句,“姐,你咋回來了?”
米月笑笑,“這不是清明假期,我有空兒就回來送送滿志叔?!?/p>
米丘說道,“人都沒了,心意到了就行了。你老遠折騰回來,身體不要了?!?/p>
米月無奈的笑笑,“瞅你們一個個的,整得好像我馬上就不行了似的。早知道你們這么疑神疑鬼的,我當初就不該告訴你們實情?!泵自驴戳嗣踪R一眼,“現在醫療條件這么發達,有啥可擔心的?!?/p>
米丘卻說了一句,“多發達,我叔不是也沒搶救回來?!闭f完就自己打了一下嘴,米賀的腳也到了他的大腿根兒,米丘趕緊向后一跳。不忘求饒的說道,“三哥,我嘴巴臭,我自己打。姐,我錯了,我真沒別的意思?!?/p>
米月起身攔了米賀一下,說道,“行啦。丘子說的是事實,咱們知道咋回事兒就得了?!?/p>
然后問米丘,“你著急忙慌的過來是干啥?”
米丘這才說道,“唉呀,把正事兒忘了?!比缓箜槃菽闷鹈自率诌叺乃?,仰脖子喝了,喝完才說,“有點兒燙?!?/p>
米月心說,“你還是晚了點兒,你再早兩分鐘,這水都還沒燒開呢。”
米丘繼續說道,“滿志嬸那兩個裹亂的侄女,不知道怎么勸人的。滿志嬸,現在非要上法院告米柚不孝,還要讓米柚歸還那十二萬的嫁妝錢。”
米月這才知道,今天攙扶著滿志嬸回屋的是滿志嬸的另外兩個侄女,血緣上講,米柚的兩個親姐姐。
至于后面的發展,米丘說不清楚,米月就更不知道了。總之就是,滿志嬸的兩個侄女做為滿志嬸最近的親人,負責勸說滿志嬸不要一時沖動做出以頭撞棺的傻事兒,但是怎么就勸成了風向大調轉,滿志嬸要狀告米柚不孝,還要讓米柚還錢,恐怕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米月其實還是帶著一些老一輩走街串巷愛瞎打聽的基因的。以前是工作忙顧不上時,總有一群喜歡她的小姐妹,愛給她留言,說些單位的小八卦,她就忙完了看個熱鬧。如今事情送到跟前兒,她挺想張八兒的跟去看看的,結果被米賀瞪了一眼,只好老老實實的在家待著。
米賀和米丘兩個人急匆匆的走了。米月踱步到小床在的那個房間,簡單歸置了一下。這個房間,最早是米月的。后來米月參加工作到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工作忙的時候半年到八九個月的都不會回趟老家,房間在侄子米立果大點兒的時候就成了米立果的房間。
米月本來以為自己不會睡著,結果竟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赡苁?,看米賀燒水灌水關注的入了心,米月居然夢見了小時候麥收。
好像那些年國家沒有特別統一的假期,或者有統一的假期,米月不知曉??傊自虑宄挠浀茫瑥囊荒昙夐_始,每年過完“兒童節”不久,就會有麥收假。那段時間好像只有伏涼兒不會累似的“伏涼~伏涼~”地從早上叫到晚上。
每天凌晨五點左右,方華就會拍著被子喊兄妹倆起床,然后兩人就用新打的深井水揩一下眼角的眼屎,就出發割麥子去了。方華拎著燒水的大壺,壺里裝著二十來個煮雞蛋,步履匆匆的走在前面。米滿庫左手拎著一個暖瓶,右邊肩上背著柳條筐,框里放著鐮刀,邊走邊招呼還犯迷瞪的兩兄妹。
田間地頭已經有了勞作的街坊,每個熟悉的人都會招呼一句,“滿庫,全家老小都上陣了呀?!?/p>
基本到了自家的田埂時,米月的瞌睡也會醒了。天邊才泛著魚肚白,晨光似乎都吝嗇的一下散開般,四周靜謐無聲,只有偶爾傳來的鳥鳴和遠處村莊的雞啼,打破了這片祥和的靜默。
田間地頭的土壤剛剛褪盡昨天燥熱,麥田仿佛還在沉睡,麥芒上稍稍透著一絲濕漉,有微風拂過,麥穗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隱藏在金黃中的生機和力量才悄然釋放,泥土的芬芳和麥香裹挾的豐收,也在心頭一波波蕩漾。
然而,苦澀總是會在后頭。太陽當空時,米月覺得手中的鐮刀都開始有了惰性??筛赣H米滿庫在前面飛舞著鐮刀,一捆捆收割著自己的兩壟地之余,還一把把給米月這一壟甩出麥腰,米月賴在后面,看著父親割下一把麥子,三指在麥穗下一插,手腕兒一翻轉,一個捆麥子的花腰就成了,在靠近米月的一側一甩,那花腰就聽話的橫在地上。米月慪氣的在后面用鐮刀拋著土,土腥氣迷糊了眼。米月站起來高喊著問,“割到頭兒,就該回家了吧?”
方華扎上自己的一捆,再扎上米賀的一捆,直起腰,用手擋著眼睛看向天空,見太陽還沒到正中,回話說道,“不割完這一畝,是不會回家的?!?/p>
米月看向沒有盡頭的麥田,也分不清到哪里是一畝,無助的坐在麥捆兒上,“哇”一聲哭出來??薜锰^悲慟,連現實中的米月都給哭醒了,米月睜開眼,看著被自己抓皺的枕套及上面的淚漬。終究是怕誤會,這些是口水流在枕頭上的,扯下來去西廂房的淋浴室去洗干凈。
米月洗完枕套,走到院中的晾衣架前,覺得腰酸背疼,仿佛真的剛剛割完兩壟小麥一般。
掏出手機一看,微信已經多的顯示...可以想象發微信的人有多么大的表達欲望。米月逐條看起來。果然,還是“小米辣”的信息最多,沒想到自己就是不回復,這個小姑娘也是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米月粗略的一看,小米辣給她普及了西南公司的整個班子情況,重點描述了一下由于是區域管理根深蒂固,西南公司的副總經理50歲的“老粵”馮俊在西南公司的派頭和華響勢均力敵,所以紛爭不斷。這次華響捅的“婁子”很有可能是馮俊給華響設的局,所以提醒米月小心。
米月不甚在意,這個馮俊米月是認識的,當年承建京城軌道交通的時候專門從軌道公司挖過來的人才,在這個系統也呆了十幾年。他去西南公司也是因為當年西南公司承接了粵省新交通城際鐵路,他申請回家的,聽說還是個孝子,為了給老父親盡孝。當然,此人確實是具備了桂粵兩省人的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