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月認識的羅廣宗,是米月十幾年前參建的涇川高速項目的同事,長相帥氣,名校碩士畢業(yè),學的信息工程。是高校引進的技術(shù)人才,那年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算上羅廣宗,一共三個人。
當時,已經(jīng)是項目施工第二年,正搶工期時候,遇上了五十年不遇的強降雨。項目經(jīng)理部辦公區(qū)和宿舍區(qū),除了少了沖鋒舟之外,簡直就是水鎮(zhèn)模樣。為了不讓人走錯路,項目部原來的人行路都定樁般插上了彩旗。幸運的是,強降雨并沒有造成斷電,化糞池那邊的水泵發(fā)揮了超級作用,不然后果不堪。
項目經(jīng)理說,遇上這五十年不遇的考驗,新來的三個學生,恐怕一個也留不住。理由是,現(xiàn)在大學畢業(yè)生,很難在山溝里遭這種罪,受這份累。
米月反倒覺得三個小伙子都不是矯情的人,何況學了土木工程,就注定工程在哪里人就去哪里。米月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惡劣的天氣阻工,羅廣宗幾個年輕人在項目部拉歌。此起彼伏的《雨中情》,隔著雨幕,自在的唱響。那時米月才知道,原來光《雨中情》命名的流行歌曲不少于5首,男版女版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蓋過了雨滴的叮咚。
后來,項目還未竣工,羅廣宗因為網(wǎng)戀了一個成渝女孩,興高采烈地奔赴愛情去了。
米月不由得認真打量起邊上的小姑娘,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佛教所說的“著相了”。越是端詳,就覺得小姑娘的眉眼和印象中的羅廣宗相像。肯定是自己最近憂思過重,把和成渝這個地方有關(guān)的一切人和事物都聯(lián)系到了一起,以至于只是短暫的小憩都能有如此光怪陸離的夢境。
列車到達成渝時,雖是傍晚,但天光依然大亮。米月一時間反倒不知道該如何出現(xiàn)在那些人面前。猶豫間,看見鄰座的小姑娘和她的姐姐,米月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鬼使神差的尾隨著兩個孩子一路走到了出站口。
她們的媽媽和弟弟已經(jīng)和來接站的爸爸會合了,那個高挑壯實的身影不時伸長脖子朝站里望一眼。等那漢子看見自己的兩個女兒后,目光流露的喜悅還未全數(shù)傾瀉,就因為看見尾隨在女兒們身后的米月,盡數(shù)被怔愣打散。他低頭跟身邊的女人說了一句,便朝著出站口的方向緊走兩步,似乎更急切的想確認自己有沒有看錯。
米月的注意力一直在兩個女孩身上,并沒有察覺出站口的羅廣宗。她有趣地發(fā)現(xiàn)姐姐從車上到現(xiàn)在一直都有情緒,十來歲的小丫頭,氣呼呼的表情,使勁兒邁著大步,可心里又矛盾的不想撇下妹妹,所以明顯走的很慢。可能還是別扭的不想理妹妹,就兀自生著氣,小手握著行李箱的拉桿,因為用力,白皙的手背血管都要爆出來了。
看著這樣的姐姐,米月不由得笑了,一時沒忍住還笑出聲。妹妹以為是自己小跑的樣子惹來米月的笑,小步子倒騰的節(jié)奏一下就亂了,眼看左腳絆右腳就要摔倒,米月趕忙緊走一步撈起小姑娘。
小姑娘臉紅的看著米月,很明顯因為介意米月的笑聲,不太想道謝。米月也沒在意,輕輕扶著小姑娘站好,說道,“小心喲,你姐姐會等你的。”
三個人隨著人流走出車站。羅廣宗摸摸兩個女孩的頭,跟米月打招呼,“米,月姐。”
米月在認出羅廣宗的時候,整個人就僵化在了原地。眼下女孩們的父親真的是羅廣宗。那,自己在車上夢到的是前世零碎的記憶片段,還是今生的先知,她對這匪夷所思的巧合有些難以接受。因為眼前這個一家的頂梁柱,就在剛剛的夢境里,被無情的泥石流卷走了。
羅廣宗以為米月沒有認出自己。尷尬地再次說道,“月姐,我是涇川2標項目的羅廣宗。”
米月馬上回神,不好意思地點頭說道,“好久不見,我都不敢認了。”說完,手下意識的扒拉了一下額前的頭發(fā)。
沒想到這個動作,反倒讓羅廣宗誤會了,“是呀,才不到十年,我這發(fā)際線升高了不少。”
米月噗嗤一下笑了,“不過你這歪曲的理解力倒是絲毫沒有變。我是有些太出乎意料,沒想到會這么巧。”
妹妹站在羅廣宗身邊沒有動,而姐姐拖上行李箱去找自己的媽媽了。米月看著小姑娘說,“剛剛在列車上,我恰好和阿籬座位挨著。”這時,姐姐在那邊催促羅廣宗回去,米月馬上說道,“你們一家難得團聚,我會在成渝多呆些時間,咱們改天約了一起坐坐。”
羅廣宗挼了阿籬的頭一下,對米月說,“那我先帶孩子們回去。大鵬也在成渝,我問他啥時候有空兒,咱們一塊兒。”
米月點點頭,朝阿籬擺擺手,“阿籬再見。”
羅廣宗將阿籬抱了起來,和米月道別后離開了。米月看著父女倆離開的背影,心里默默念叨,“希望這樣的幸福能夠一直繼續(xù)下去。”轉(zhuǎn)身避開擁擠的人群,也朝著目的地而去。
米月通過X團,在L驛找了個性價比不錯的民宿,跟老板協(xié)商好租期暫定半年,交了押金。交接完之后,給馮俊發(fā)了個微信,約他明天先見一見。
然后,關(guān)機。選了一個不適合做夢的姿勢睡了。可惜,天不遂人愿,車上沒有最終結(jié)局的夢,繼續(xù)打擾著米月。
米月被來人狠狠的推搡了一把,因為右側(cè)肩膀有傷,所以米月狠狠的趔趄了一下,而后錯愕的看向朝自己動手的人。
裴敏有些失控地要求米月必須在集采申請單上簽字,米月將集采申請單放在桌角,轉(zhuǎn)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平靜的對裴敏說道,“裴經(jīng)理,這批鎖貨電纜我并不知情,我是不會簽字的。而且資金部已經(jīng)給你撥付了首筆25%的款,可見我的簽字在程序上并不重要。何況,我記得華響說過,衛(wèi)海的項目,和我并沒有關(guān)系,他履職到總承包公司,項目的管轄就跟到總承包公司,和現(xiàn)在的西南公司一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所以,這申請單我簽字顯然不合適。”
裴敏咬了咬嘴唇說,“可是電纜要到西南公司入庫,你不簽字,”裴敏盯著米月,仿佛等米月松口般,最后從牙縫里擠出,“這些電纜到西南公司就不對。”
米月沒有抬頭,右手拇指在食指的第二指節(jié)上,來回摩挲了幾下,抬頭看著裴敏說,“讓集團的項管出具成本調(diào)撥單,西南公司的庫房可以租借給總承包公司,一直到衛(wèi)海的項目完工。”
裴敏站在距離米月兩米的位置,張牙舞爪地說著什么,而米月光看著裴敏的嘴在動,卻什么也聽不清。米月問,“你說什么?你在說什么?”米月又一次把自己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