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鶯鶯姐,你說真的嗎?這怎么好意思呢?”蘭蘭的眼睛都瞪大了,這么美麗的嫁衣,鶯鶯姐真的要送給她?
柳鶯鶯點點頭,指著自己身上蘭蘭給的衣服道:“真的,只要你不嫌棄,就拿去吧,不過,你要把這身衣服送給我。”
蘭蘭興奮的撲過來,搖著柳鶯鶯的手臂嚷道:“鶯鶯姐真好,鶯鶯姐太好啦。”
柳鶯鶯被她晃得站不穩,好在阿石摸的藥管用,她的腳底已經不疼了。阿石聽見動靜走出來,蘭蘭這才松開柳鶯鶯,過去拉著阿石的手臂,歡歡喜喜的跟他哥哥分享著這個好消息,阿石聽了,探詢的看向柳鶯鶯,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他也露出了笑容。
“蘭蘭穿上一定好看。”阿石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柳鶯鶯這才發現,他臉上竟然還長了兩個酒窩,不笑的時候整張臉是剛毅的,一笑起來仿佛雪山融化,親和明媚。
阿石家里一派歡樂,陳家村家家戶戶也不沉寂,小屁孩們被蘭蘭趕回家后,就一個個眉飛色舞的跟回家的大人們講述漂亮新娘的事情來。
“娘,那個姐姐可漂亮了,比阿絮姐姐還漂亮呢!”
“爹,石頭哥說了,不是他媳婦。”
“奶,石頭哥讓她跟蘭蘭姐睡,我真是這么聽他說的!”
“姑,真的,他都說了明天就送走。”
“……”
當然了,這些議論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的,有些沒趕上熱鬧,家里有沒有小八卦蟲的,就不知道傍晚這段故事,比如住在阿石屋子南邊的菜公菜婆就不知道。
“個死爹絕娘的東西,你給我滾出來!!!”
坐在門檻上晾腳丫子的柳鶯鶯被嚇了一大跳,是哪個老頭這么兇?她接著微弱的天光去看,直接阿石家院子里沖進來一個頭發花白胡子也花白的老頭,臉紅得像關公,舉著鋤頭的架勢倒像是要來砍人。
“陳同石!你爹死之前沒教過你嗎?毛豆怎么種的?啊?田坎都垮了!我家田里的水都流到你家去了!”
阿石連忙跑出來,見菜公氣沖沖的說毛豆田坎等話,便猜到是他在稻田邊一圈種的毛豆,兩家毛豆湊在一起,定是水把田坎沖垮了,那上面的田就是菜公菜婆家的,這會兒正是稻子結穗的關鍵時期,也難怪人家生氣。
“對不起菜公,哪里田坎破了?我現在就去補。”說著,他就從墻角拿起一把鋤頭扛在肩上,賠著笑把菜公送了出去,那菜公一路嘴里還罵罵咧咧的,很是不高興的帶著阿石往田里去。
等他們走遠了,蘭蘭才跺著腳罵道:“就會欺負我哥!就許他家占著田坎種毛豆!”
山里良田少,正經的水田都要用來種水稻,次一些的才舍得用來種菜,再有就是一些自家田附近的邊角地方,稀稀拉拉的種上一點不占地方的菜,這稻田田坎自然也不能放過,溜邊一圈種上毛豆,收稻子前毛豆就熟了,這都是家里田少想出來的辦法。
柳鶯鶯從蘭蘭嘴里得知,那菜公菜婆兩口子就專會找地方多種些菜,村北邊從山上蜿蜒下來的溪水溝,他們都要沿著種上一溜兒芹菜,誰洗衣服碰到了一點半點,他們看見了登時就要跟人干仗,這回田坎塌了未必是阿石的事兒,保不齊就是他們貪心,為了多種毛豆,多占了一點點田坎,還要怪在阿石頭上。
真是不講道理,柳鶯鶯心想。不過,也怪阿石太老實本分,若換作是她,必定要好好給那老頭一點顏色看看,叫他滿嘴噴糞,還拿人家死去的爹媽出來罵。
就在這里住一個晚上,還是不惹事為妙。
天已完全黑了,阿石還沒回來,卻又有人上門,蘭蘭一見那人就開心的迎過去叫謙哥哥,柳鶯鶯眉毛一挑,看來是小情郎來了,這事她有經驗,有情人們最需要私人空間了,她拍拍屁股就要躲到屋里去。
“蘭蘭,我聽說你哥領了個媳婦回來,在哪里呢?”
陳謙下學回家,一早就聽對門的潤兒說了傍晚的事,飯都沒吃他就來了,一進門就看見一個陌生姑娘坐在石頭哥家門檻上,他還沒看清那姑娘的樣子她就起身要進屋,于是趕緊提高聲音問蘭蘭。
柳鶯鶯頭一偏,停住了腳步。蘭蘭熱情的把他帶進來,嘴里解釋著柳鶯鶯的身份,這些陳謙已經聽潤兒都說過了,待到走近,借著微弱的月光一看,只見這女子膚如凝脂,眉目顧盼生輝,紅唇微抿,再往下看,身材凹凸有致,那腰肢盈盈一握,弱柳扶風。
“見過謙公子。”柳鶯鶯見他穿著細麻絲紡緞面衣,一身讀書人的打扮,料想他有些見識與文化,便雙手交疊與腰側行了一個禮。
那陳謙果然很受用,笑著疊手回了個揖禮,端方道:“鶯鶯姑娘有禮。”
柳鶯鶯嘴角一勾,隨及垂著眼眸,微微掐著一點嗓音道:“小女子遭人所害,幸得蘭蘭哥哥搭救,蘭蘭又對我關懷備至,小女子本想,世間何等男子能配得上她這般良善美麗的姑娘,今見了公子,才有了答案,果然……玉樹臨風。”
最后四個字是放慢了聲調說的,柳鶯鶯說完還抬眼將陳謙輕輕望了一眼,那陳謙如墜云中,整個人便飄飄然起來。
蘭蘭害羞道:“鶯鶯姐,我哪有你說的這般好。”
柳鶯鶯在心里抹了一把汗,單純的姑娘呀!
“謙兒!快回去!來這里做什么!”
門口忽傳來一個女聲,陳謙臉色一變,悻悻的跟二人告了別,往門口那位大媽身邊走去,那大媽也沒進院門,只站在門口盯著陳謙,一個眼神也沒給院里的柳鶯鶯和蘭蘭。
柳鶯鶯見他們走遠,問道:“那是你謙哥哥的老娘吧?”
蘭蘭點點頭,撇撇嘴。
“兇神惡煞的,倒像是欠她錢似的。”
蘭蘭忽然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柳鶯鶯,道:“鶯鶯姐,你剛才,這樣,這樣,這是什么禮呀?能不能也教教我?”
柳鶯鶯撲哧一笑,隨及給她示范了一遍。
阿石扛著鋤頭回來了,身上臉上都是污泥,他把鋤頭放下,就拿了衣服和木桶扁擔出去河里洗澡,走時讓蘭蘭帶著柳鶯鶯早點洗澡睡下。
夜里蚊蟲多,蘭蘭點了艾草,就招呼柳鶯鶯去后院洗澡。原來他們家沒有專門洗澡的地方,冬天是燒了水到臥房里洗,夏天則是在后院里,東邊有廚房擋著,西邊有籬笆擋著,后頭是山,夏天晚上在這里脫光了洗也沒人看見。
二人洗完澡,阿石挑著兩桶水回來了,依然倒入大水缸里,蘭蘭還在收拾臟衣服,柳鶯鶯便趁這個空檔把阿石拉到一旁。
“阿石,那個謙哥哥,是什么來頭?”
阿石納悶道:“陳謙來過了?”
原來叫陳謙。柳鶯鶯點點頭,確認蘭蘭聽不到他們說話,她這才低聲道:“那人不靠譜,我勸你啊,還是把這門婚事退了吧。”
阿石聽完,突然沉默了。
其實他也對這門婚事有些猶豫,倒不是因為陳謙這個書生,而是他那個老娘,從來沒拿正眼看過他和蘭蘭,擺明了是不樂意的,要不是當年父親跟他的村長爹有過命的交情,也不會訂下這門娃娃親。他們家有些祖產,在村里也算是富戶了,瞧不起他家貧寒也能理解,沒法子,蘭蘭喜歡那個書生,他只得多攢些錢給蘭蘭備嫁妝,日后嫁過去好歹腰桿硬些。
“喂,你在聽沒有?”柳鶯鶯嘟著嘴,好好的跟他說話呢,他一聲不吭只顧出神,把她晾著像個傻子。
阿石道:“這事你別管了,早些睡吧,明天一早就送你走。”
哼!不管就不管!好心當成驢肝肺!
柳鶯鶯翻了個白眼,道:“怎么又一早走了?你不是說中午出發嗎?”
“早上涼快,好趕路。”
阿石嘴上這么答著,心里卻不是這么想的。他盤算著,村里人愛說閑話,早去早安生,另一層,這個姑娘太嬌氣,去縣里路遠,按她的腳力怎么也要多花上兩個時辰。
夜晚。
陳家村的人都睡了,只有蘭蘭纏著柳鶯鶯問東問西,久久不舍入睡,柳鶯鶯本就習慣晚睡,見小丫頭興致這么高,她也就把錢塘的新奇事物跟她略講了講。
“哇塞,鶯鶯姐,錢塘的酒樓還有人伙計專門給客人送菜到家里呀!”
“嗯,那叫索喚,不光能送飯,只要給二三十文錢,他們什么都能幫你取送。”
“二三十文吶,都夠買大半斤豬肉了,那他們豈不是跑跑腿就頓頓有肉吃。”
“那也不是,錢塘東西貴,吃穿用度都要花不少銀子,索喚們哪里舍得頓頓吃肉呢。”
“哦,那鶯鶯姐,你方才說的蜜浮……蜜浮……”
“蜜浮酥奈花。”
“對對,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呀?”
“嗯……甜的,香的……”
二人也不知聊了多久才睡,第二日阿石來叫的時候,柳鶯鶯是頂著一對黑眼圈出來的,蘭蘭睡得熟,沒被吵醒,阿石示意柳鶯鶯把門關上,他們靜悄悄的走。
柳鶯鶯瞇著眼睛望了望黑漆漆的天,判斷不出是什么時辰,但想到馬上就能去花樓重新謀一番事業,她就精神抖擻了起來,早點去也好,白天她還能跟媽媽商量商量分成的事,去得晚了媽媽定沒時間跟她聊。
阿石依舊背著背簍走在前面,背簍里還是黑乎乎的草藥,柳鶯鶯定神看了看,昨天那條大花蛇還在背簍里,她不敢太靠近,只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等到了村頭有狗的地方,她才敢走到阿石身邊。
大黑和大黃也醒得早,遠遠看見他倆就開始汪汪汪的叫,等走近了看到阿石,又討好的搖尾巴。
出了陳家村,阿石就沿著大路走,他告訴柳鶯鶯:“其實小路更近些,可要翻山越嶺的,你不慣爬山,我們還是走大路吧。”
柳鶯鶯點點頭,她還是特意跟蘭蘭討了這雙輕便的棉布鞋呢,若穿著她的紅繡鞋,更沒法走了。她此刻身上還穿著蘭蘭的衣服,不過她自己的肚兜和中衣也帶來了,就放在她身上綁著的布包里,那布包最里面還有她的翡翠手鐲和掐絲鏤花金戒指。
阿石不慣聊天,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只顧悶頭走路,柳鶯鶯怕他背簍里的蛇,也不敢上前搭話,兩人就這么一言不發一前一后的走著,走到晨光破曉,走到日上三竿,走到一身大汗。
“不行了,不行了,實在走不動了,阿石,還有多久能到呀?”
柳鶯鶯的牙咬了又咬,終究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額上的汗珠如小雨點般順著白瓷般的臉頰滑落。
阿石倒退回來,見她臉色都白了,想是被這日頭曬的,他從背簍里拿出一個竹筒水壺,拔掉木塞子遞給她,道:“還早呢,才走了三個時辰,十多里路,前面就到鎮上了,你若餓了,去吃點饅頭再走吧。”
柳鶯鶯咕嚕咕嚕喝著水,內心很崩潰,走了一上午,才走了十多里,阿石說過,到縣里要走一百多里路,看來她還是低估了一百多里的難度,可真要這樣走下去,只怕她的腳都要磨穿了。
“阿石,你們這就沒有什么馬車牛車的可以坐一坐嗎?”
“有是有。”阿石指著東邊道,“前面鎮上,每到朔日、望日是趕場日,到時候就會有進城的牛車,馬車不多,得城里有人坐馬車回來才能搭上,牛車進城要一百文,馬車要五百文。”
“啊?那豈不是還要十二天?”
“嗯。”
柳鶯鶯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最終決定不拿自己的腳來冒險了,她問道:“那這鎮上可有客棧?我實在走不動了,我想先在鎮上住著,等望日再坐馬車進城。”
阿石道:“應該沒有。要不然我帶你去找找。不過我還得往城里去,去晚了這些東西就賣不出好價錢了。”
柳鶯鶯跟著阿石來到鎮上,這鎮子不大,今日又不是趕場日,街上空蕩蕩的沒人擺攤,只有打鐵鋪時不時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阿石帶著柳鶯鶯去到一家藥鋪,里面坐著位慈眉善目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