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蘭在陳家村人們的注視下有些不安,她記得當時柳鶯鶯第一次來村里時就是這樣轟動,她還沒見到她,仙女進村的消息就從村頭傳到了村尾,現下,恐怕他們家又來了一位仙女的事情又要人盡皆知了。
蘭蘭的擔憂沒有錯,阿石的車才行到村中心,村頭的人就已經聽說了這個大消息。這其中也包括了陳謙。
近幾日陳謙心里頗不痛快,自從他把岳父岳母接到家里來住后,這家就好像已經不是他和他爹的家一般。不論大小事都是他們兩口子拿主意,他爹是好脾氣,總是敬著讓著。
可他有時煩了,說上一兩句話,阿絮就要給他擺臉色瞧,他夜里想好好跟阿絮聊聊,誰知阿絮竟哭著控訴他:“難道我爹娘來了不好嗎?若不是他們精心照顧著,公爹能好得這么快嗎?你只知道嫌他們管你,可那還不是為了你好?就算你覺得煩,也不該跟他們頂嘴。若不是我爹娘,家里這么多活都是我一個人做,你就算為了我,也該對他們敬重些才是。”
陳謙皺眉道:“我不是也在幫你的忙嗎?”
阿絮氣道:“你幫忙?你平日都在鎮上上學,哪里幫過我?”
陳謙沒好氣道:“那我如今在家里,不還是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你要我說了你才做,我不說你就在房里待一天不動彈。”
陳謙見阿絮不依不饒,他越發動了氣,口不擇言道:“那誰是不用你說就來幫忙的?你既然惦記他你就去找他??!”
阿絮怔住了,她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流下來了,她背過身去不再說話。陳謙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軟聲去哄,可阿絮就是不愿聽他說,愣是把他趕到客房去睡了。
在客房睡了幾夜,陳謙愈發不自在,他都開始疑心阿絮是否真的心里只有阿石了,若不然,他不在家的時候她怎么不找別人幫忙,偏偏跑這么遠去找阿石呢。
“謙哥哥,阿絮姐,石頭哥哥家里又來了一位仙女呢!”
陳謙聽到阿石的名字,心里頗納悶,什么叫又來了一位仙女?難不成這阿石就這么有女人緣,柳鶯鶯喜歡她,阿絮惦記他,這還不夠?
他將信將疑的跨出院門一看,果然看見阿石駕著馬車,車上坐著三個女孩,右邊兩位他都認識,左邊那位……
陳謙仔細看了看,這一看不打緊,只見那女子穿著樸素的棉衣,一張臉白皙到有些透明,連嘴唇也是泛白的,但眉毛卻生得濃密,一并連睫毛都是又長又濃密的,將漆黑的瞳孔半遮半掩住,露出清冷的兩點水霧,雙眼間高聳的鼻梁將她本身的清冷氣質襯得越發孤傲遠人。
陳謙看呆了,他雖覺得柳鶯鶯長得好看,但阿絮身上獨有的嫻靜自持清冷氣質更加讓他無法抗拒,他沒想到,世界上還有人能將這種氣質展現得如此淋漓盡致的。在他眼里,這穿著樸素棉衣的秦鑲玉,就猶如西北雪山之巔的紫色雪蓮花,冰冷,神秘,高不可攀。
默默出神的秦鑲玉感覺到有人注視著她,她抬起眼淡淡的一瞥,看見一個書生裝扮的年輕男子立在路邊,她無甚稀奇的收回視線繼續出神。
可被她看了一眼的陳謙卻不淡定了,秦鑲玉的目光是如此漫不經心,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落在陳謙眼里,就像是高貴的神女俯視浮游般的凡人,被她一看,陳謙的心都少了一塊,就好像她把他的心抓取了兩塊拿去,看著秦鑲玉的背影,陳謙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忙抓住對面的潤兒問道:“潤兒,那是誰呀?”
潤兒搖著頭道:“不知道,聽蘭蘭姐說,是外頭撿來的,今天就送走。”
又是撿來的?
陳謙的拳頭都捏緊了,這個阿石怎么會有這么好的命,一次兩次的撿回來美人,這種好事怎么就沒輪到他呢。
“夫君,吃飯了?!?/p>
屋內傳來阿絮的呼聲,陳謙望著越來越遠的牛車,咬了咬牙進了屋。
這頭,出了陳家村的柳鶯鶯戲謔道:“秦鑲玉,看來,你今天又惹上桃花債了?!?/p>
秦鑲玉愣了一下,回想起村頭那個盯著她看的書生,她露出一點鄙夷神色,搖了搖頭。這樣的書生她最是不喜,嘴里都是孔孟之道,就連在花樓里尋歡作樂的時候都要拿捏著那副文人做派。
蘭蘭沒聽懂柳鶯鶯的啞謎:“鶯鶯姐,你說什么桃花債?秦姐姐今天還沒跟別人說過一句話呢。”
柳鶯鶯嘆了一口氣,道:“蘭蘭,我跟你說,最高超的手段,就是不用一句話,就能勾走男人的心的?!?/p>
阿石聽到這話,皺眉回頭看了一眼柳鶯鶯:“鶯鶯,別教她這些。”
阿石已經領教了柳鶯鶯在男女之事上的魅惑勾人,他現在有些怕她給蘭蘭傳授一些虎狼之詞,畢竟,蘭蘭還是個小姑娘,在阿石心里遠沒有到需要懂那么多復雜東西的年紀。
柳鶯鶯吐了吐舌頭,不說就不說,反正蘭蘭跟二土遲早會知道的。
蘭蘭紅著臉看了一眼她哥,她也沒想到鶯鶯姐會說那么一句話,早知道她要說什么勾男人的心什么的,她就不問桃花債的事情了。
其實,在縣城賣花燈的時候,二土已經偷偷牽過她的手了,二人雖然恪守禮法沒有更進一步,可單單是牽手就已經足夠讓人臉紅心跳,而且這也已經很逾矩了,她沒敢告訴她哥,只偷偷說給了鶯鶯姐知道,現下,蘭蘭真的很怕鶯鶯姐會一不留神把她的秘密說出去。
四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來到了縣城,路上只對付著吃了些干糧,凍得柳鶯鶯都不想說話,到了縣城已經天黑好一會兒了,路上一概商鋪都閉門歇業,搞得她想喝碗熱湯都沒地方,只得忍著來到莫遇植的家,心里盤算著等會兒吃飯一定要讓他安排一碗熱乎乎的湯才行。
誰知敲了幾下門,卻沒人來開,又敲了幾下,才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先生不在,有事請年后再來吧?!?/p>
不在?柳鶯鶯有些為難,難不成他回老家過年了嗎?可秦鑲玉可怎么辦呢?
秦鑲玉卻聽出了這聲音,她驚喜的喚道:“小秋?”
里面似乎沉寂了好一會兒,忽然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隨后,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小秋打開門一看,果然是她心中猜測的那人,她又是歡喜又是憂傷的上前抱住秦鑲玉,呼道:“小姐!”
柳鶯鶯打量著這個女子,就是之前她來畫畫時給她開門的那位,看樣子,這人也是秦鑲玉的舊識。
“小姐,你怎么來這里了?那老鴇終于肯放你出來了嗎?”小秋一面流淚一面笑著將秦鑲玉從頭打量到腳,“小姐,你怎么瘦了這么多?!?/p>
秦鑲玉正欲說什么,余光卻瞥到柳鶯鶯搓著手打了一個噴嚏,她忙收住話,道:“小秋,外面冷,先帶我們進去吧,這是柳鶯鶯,這是她的丈夫阿石,這是她丈夫的妹妹蘭蘭。”
小秋這才反應過來,忙將人迎了進來,她點頭道:“奴婢認得,柳姑娘來過的,另外兩位奴婢都聽先生提過???,進來烤烤火,奴婢這就讓小冬去做飯?!?/p>
蘭蘭偷偷湊到阿石和柳鶯鶯身邊問道:“哥,鶯鶯姐,這個姐姐怎么叫秦姐姐小姐呀?還有,她怎么叫自己奴婢呀?”
阿石對秦鑲玉的事情也不太了解,但眼下顯然不是討論這事的好時機,他眼神示意蘭蘭別說這個,柳鶯鶯見蘭蘭得了阿石的示意不再多問,她微微笑了笑,這事,到底是秦鑲玉的傷心事,她也不便說。
到了里屋,小秋喚來了小冬,小冬又是一陣驚喜哭泣,哭著叫了半天的小姐小姐,這才哭哭啼啼百般不舍的進去做飯。
柳鶯鶯忍了又忍,終究沒有忍住對著小冬道:“小冬,能否,做一道熱湯來?”
小冬的眼淚掛在臉上懵然的望著柳鶯鶯,秦鑲玉朝她點點頭道:“去吧?!毙《@才點點頭往里面去了。
等待熱湯的時候,柳鶯鶯三人不免又聽了她們主仆的一段對話。
小秋關切問道:“小姐,你可也是聽了老爺病重的消息才來的?”
秦鑲玉咬著唇點點頭:“是,你們也知道了?”
小秋往外看了一眼,確認門口沒有人后,這才低聲道:“先生一早就知道了,奈何縣太爺交他的事還未完,三日前他一得空就帶著大夫往倉前礦地去了?!?/p>
秦鑲玉得知莫遇植已找了大夫前去為她爹醫治,懸了多日的心這才稍稍放松下來,她默默算了算時辰,道:“三日前……如此算來,他大概已經到了?!?/p>
小秋點了點頭,她不知何時又涌出了一些淚:“小姐,你是怎么過來的?怎么穿成這樣?可吃苦頭了?”
柳鶯鶯摸了摸鼻子。
秦鑲玉這才轉向柳鶯鶯阿石蘭蘭三人,道:“我是換了丫鬟的衣服從萬花樓里偷跑出來的,騎了好久的馬,還是被打手給發現了蹤跡。后來我只得把外衣披在稻草人身上,再綁在馬鞍上把他們引開,不得已棄了行李跑進山林躲避,不幸迷失了方向,在山里走了不知多久暈過去了,是他們剛好碰到把我救了回去,若不是他們,只怕現下我已經咽氣了?!?/p>
小秋心驚肉跳的聽完秦鑲玉的講述,聽到是他們救了秦鑲玉,她忙來到柳鶯鶯三人面前跪下,道:“三位恩人救小姐一命,小秋感激不盡,還請受小秋一拜?!?/p>
阿石和蘭蘭哪里見過這陣仗,連坐都不敢坐了,蘭蘭更是一個勁拉小秋起來,道:“姐姐,小秋姐姐,沒什么的,你別跪我們了。”
柳鶯鶯卻一直在思索,良久,她突然變了臉色,上前兩步問道:“你是說,打手已經追你到了攸縣地界?”
秦鑲玉見柳鶯鶯突然面色凝重,她茫然的點點頭,不知有什么問題。柳鶯鶯卻咬了咬嘴唇,道:“我們得馬上離開這里。”
小秋的眼淚還沒有干:“為……為何?”
柳鶯鶯來不及多說,一把拉過秦鑲玉的手道:“先別問了,快走?!?/p>
又回頭道:“阿石,蘭蘭,小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們來過這里。阿石,記住了,你們只是來拜訪莫先生的,吃過飯你們先回陳家村,別等我們?!?/p>
說著,她也不往正門走,而是繞到后頭,踩著梯子帶秦鑲玉翻墻走了。不遠處就是府衙,大過年的沒人當班,柳鶯鶯帶著她繞到府衙后頭馬廄,道:“這里能看到莫先生家前門,我們先在這里呆一會兒,千萬別出聲?!?/p>
秦鑲玉剛剛經歷過驚險刺激的翻墻,此刻又被拖到馬廄里,雖然馬廄里沒有馬,可也是臭烘烘的,她捏住了鼻子,將信將疑的往柳鶯鶯指的地方看去。
??!
秦鑲玉內心驚呼了一聲,那幾個人,不正是追著她的打手嗎?怎么會來莫先生家里?他們怎么找到她的?
柳鶯鶯用只有她們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也太掉以輕心了,萬花樓的記賬本可不是鬧著玩的,既然你在攸縣跟丟了,第一個要盯的自然是攸縣跟你相熟的客人,我告訴你,他們必定一早就盯上了莫先生家,只等你一去,就來個甕中捉鱉?!?/p>
柳鶯鶯內心十分慶幸,還好他們進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攸縣又是個窮地方,大過年的商鋪都關著,路上的燈也滅了,根本看不清他們到底幾個人,而且蘭蘭又帶了那么大幾個包袱,重重疊疊走在一起,那幾個打手估計也沒分辨清楚。
翻墻出來的時候她又讓小冬把茶杯梯子什么的都收了,接下來,只期盼阿石他們幾個演技得當,騙過這群打手了。
秦鑲玉咬著牙道:“我只是想見爹一面,他們何苦這么窮追猛打?”
秦鑲玉看著那幾個人進了屋,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她還沒有見到爹,沒有確認他安全無虞,她不能就這么被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