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在陳家村等了四天，一直沒等到阿石和柳鶯鶯回來，她猜想，應(yīng)該是她的計劃得逞了，或許現(xiàn)在阿石和柳鶯鶯已經(jīng)生了嫌隙，在縣城吵得不可開交，更或者，二人已經(jīng)分道揚鑣了。

想到這些，阿絮的心情好了不少。令她沒想到的是，元宵節(jié)當(dāng)日，阿石竟然來了。阿絮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阿石的臉色，見他眉宇間似有些不快，再看他今日孤身前來，且言語絲毫沒有提起柳鶯鶯，阿絮隱隱有些期待。

后來，聽到阿石猶猶豫豫說起胡小妹有話讓他轉(zhuǎn)告，阿絮心里更是確信，她的表妹已經(jīng)得逞了。雖然她私心里覺得她表妹配不上阿石，可誰讓柳鶯鶯過于可惡，她也要讓她嘗嘗心上人被奪走的滋味。

阿絮迫不及待的吃完了碗中的湯圓，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見阿石站在院外背對著她發(fā)呆，阿絮笑著問道：“石哥哥，表妹讓你跟我說什么呀？”

阿石聽見阿絮語氣里明顯的輕笑聲，他閉了閉眼，沒有轉(zhuǎn)過身面對她，而是望著眼前的枯草道：“阿絮，那件事是你安排的嗎？”

阿絮聽到阿石的問題，她的心微微緊了一下，阿石的背影看上去似乎很疲憊，這種疲憊又側(cè)面透露著幾分對她的失望，阿石對她很失望？

阿絮沒有想到這樣的認(rèn)知會讓她心里如此堵，她搖了搖頭，把這種感覺暫時拋諸腦后，道：“石哥哥，你說的是什么事？”

這是不打算承認(rèn)的意思了。阿石伸出手捏了捏眉心，他從前一天都有使不完的勁，可近來卻總覺得疲憊，這次從縣城回來尤甚。

阿石嘆了口氣，他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阿絮的眼睛。阿絮沒想到阿石會忽然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她，而且看著她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和冰冷。

“阿絮，別再做這些事了，我和鶯鶯如今很好，你就不能好好過你的日子嗎？”

阿石的話猶如悶鐘敲響在阿絮耳邊，她沒想到，阿石說他和鶯鶯很好？這么說，她這次的計劃又落空了？難道，就連那種藥都沒讓表哥他們得逞嗎？

“阿絮，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忘了嗎？”

“我沒忘！”阿絮低吼道，“是你忘了！是你被那個窯姐勾走了魂，一點也記不得我們青梅竹馬的情份了！”

“……”

阿絮落下兩行淚，道：“石哥哥，我們從小玩到大，就算無緣結(jié)親，我也把你當(dāng)我哥哥一般看待。公爹臥病，夫君又不在，我唯一想到能幫我的人就是你。那些日子你來幫我照顧公爹，我可曾有半分逾矩？我也知道，從前我做錯了事，你們心里怨我，她姓柳的跟我說的那些話，我也一字一句都聽進(jìn)去了，我想，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只要我誠心悔過，我們從小長大的朋友情分還會回來?！?/p>

“……”

“可是后來呢？我好不容易想跟夫君好好過日子，她干了什么？她偏偏把她表妹弄了過來！把我夫君的心徹底勾走了！石哥哥……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么過來的嗎？若不是我有孕，他已經(jīng)收拾東西準(zhǔn)備去找她那個表妹了！石哥哥，你告訴我，我要怎么好好過日子呢？難道，你們不應(yīng)該付出代價嗎？”

阿石沒想到阿絮會說這些話。她流著淚，語氣里滿是不甘和怨恨，就好像被算計的人是她一般。阿石有些恍惚，兒時的阿絮，是溫柔嫻靜、善良禮貌的，他還記得村里小孩打麻雀玩，阿絮卻不肯加入，她說麻雀也會疼的。

可今日阿絮滿腔憤恨以致面容扭曲的樣子讓阿石倍感陌生，他總以為她是一時錯了主意，可沒想到，她對他們的怨恨已經(jīng)積累得如此之深。

“阿石，只要我的日子不好過，我也絕不讓你們好過?！?/p>

阿絮丟下最后一句話就擦干眼淚回了屋。她進(jìn)屋的時候正好碰上陳謙出來，陳謙看了一眼她紅紅的眼眶，心中頓生不快，看到阿石還站在門口，他皺眉問道：“你跟她說了什么？她怎么哭了？”

阿石張了張嘴，還是沒把實情告訴他，而是道：“沒什么，我先回去了。”

說著，就抬腳邁了出去。陳謙望著阿石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阿絮消失的方向，他心里愈發(fā)不快。

阿石回來的時候，柳鶯鶯正在喝湯圓，看到阿石進(jìn)門，她把勺子放下，擦了擦嘴，轉(zhuǎn)身又要上樓。阿石忙叫住她：“鶯鶯?！?/p>

柳鶯鶯止住了腳步，回過頭等著他開口。阿石道：“我剛剛跟阿絮聊過了?！?/p>

“她承認(rèn)了？”

阿石點了點頭。

柳鶯鶯見阿石的模樣，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她問道：“她悔過了？”

阿石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這個答案是柳鶯鶯早有預(yù)料的，若阿絮真的是三言兩語就能說通的，就不會有這次的事情了。她昨晚想了一整夜，以前她總想著，陳家村不大，想跟阿石在這里平平安安過日子，最好不跟人結(jié)怨，可她三番兩次不跟阿絮計較，反倒讓她做得越來越過分了，這次，她也該出手讓阿絮受點教訓(xùn)了。

柳鶯鶯還沒說話，阿石卻嘆了一口氣，說道：“鶯鶯，她是對我們有誤會……這才做錯了事……”

阿石將陳謙移情秦鑲玉，冷落阿絮的事說了出來。柳鶯鶯聽完不以為然，呸！自己的丈夫見異思遷，她不去找自己丈夫的原因，竟然把罪責(zé)歸于她身上，這跟來萬花樓里捉奸打花樓姑娘的惡婆娘有什么區(qū)別？

柳鶯鶯懶得去體會阿絮的心路歷程，阿絮從前的算計都是沖著她來的，大體也是因為記恨她奪走阿石。可這次不一樣，她明知道胡小妹的事情，還利用阿石的好心讓他跟胡小妹在一起，這是柳鶯鶯所不能忍受的。

“阿石，你不用說了?！绷L鶯止住了阿石的話語，“我知道了?！?/p>

她面色平靜，無波無瀾，阿石只以為柳鶯鶯聽了他的話已不打算再找阿絮的麻煩，他也就不再說了。阿石暗暗在心里打算著，還是要找機會跟阿絮多說幾次，消除她對他們的誤會才行。

三月婚期，嫁衣還沒有開始縫制。柳鶯鶯不擅長裁衣，便去找了雙雙娘幫忙，衣服樣式她已畫好了圖樣，只要按著圖樣裁剪，再繡上花，最后一點點縫起來，一件嫁衣就能做好了。

這上面的繡花又多又繁雜，柳鶯鶯也不能全自己做，簡單的花邊她散給了村里空閑的婦女們。剛過完年，田地里也沒有什么活可做，大伙都愿意接這個活，況柳鶯鶯出手大方，縫一個月的衣服就能賺夠一家子的口糧，只半天時間就把這些衣料送出去縫了。

剩下的精細(xì)刺繡柳鶯鶯打算自己親手完成，從年后開始，她就日日呆在家里刺繡，一步也沒有邁出過大門。同樣不出門的還有阿絮，她如今害喜嘔吐，什么也吃不下，阿絮爹娘從回去后，還是日日來給她做飯洗衣。

不過，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太久。阿絮的爹娘突然接到消息，來了一筆大生意，要往金陵去送樹，一去少說也要兩個月。他們雖放心不下阿絮，但生意更要緊，只得細(xì)細(xì)囑咐阿絮別太勞累，百般不舍的去了。陳謙出了元宵節(jié)就去鎮(zhèn)上上學(xué)了，好在村長身體好多了，也不需要阿絮照顧，她只要在家休息養(yǎng)胎即可。

蘭蘭和二土也終于回來了，他們這趟賺了不少銀子，遠(yuǎn)比上次在攸縣賺得多。因為錯過了元宵，又比預(yù)計的時間晚兩三天才回來，他們帶了豐足的禮物，一到家就一一派發(fā)給家人。

等東西都卸了下來，柳鶯鶯看著黑乎乎的車廂道：“這里頭亂糟糟的，這幾日太陽好，我把它洗洗曬一曬吧?！边@車廂跟著二土和蘭蘭一去這么多日，又是裝花燈又是裝火腿的，氣味混雜，洗干凈一曬就好很多了。

誰知，車廂才剛收拾干凈，就有人要來借馬車。

“誰是阿絮？誰是阿絮！”這日下午，村里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男子，喊著阿絮的名字急哄哄騎著騾子沖進(jìn)了陳家村。

阿絮正在家里惡心難受，一聽有人叫她名字，她忙出來問道：“什么事？我就是阿絮?！?/p>

那男子滿頭大汗，十萬火急道：“往金陵運樹的領(lǐng)隊是不是你爹娘？他們在三清山遇到土匪，被砍了兩刀，你娘現(xiàn)在還在昏迷，你爹已經(jīng)只剩一口氣了，他給了我?guī)仔值芤粌摄y子叫我們分頭轉(zhuǎn)告他的家人，姑娘，這可是不等人的事，你趕緊去吧，晚了只怕連最后一面也見不著了?！?/p>

“嘔——”阿絮還沒聽完，胸中就一陣劇烈的惡心，未及說話就吐了出來。

三清山，離這里可有三百多里的路程。阿絮腦中滿是自己爹娘流血昏迷的場景，她顧不得許多，一頭就回到家哭著叫公爹。

村長問清楚情況后，也急得不行，他道：“等謙兒下學(xué)回來，讓他陪你去?！?/p>

阿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搖著頭：“不，公爹，來不及了，我……我現(xiàn)在就要去。”

“現(xiàn)在去……”村長想了想，村里最快的就是阿石家的馬車了，“好，就讓阿石駕馬車送你吧，我跟他說一聲。丫頭，你如今有身孕，千萬別太傷心?！?/p>

“嗯……謝謝公爹……”

說完，村長就往阿石家里去了，到了阿石家，他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又道：“阿石，你和鶯鶯妹子先送她過去，等晚上謙兒回來了我告訴他，他就來追上你們?！?/p>

人命關(guān)天，阿石一聽就應(yīng)承下來了，他讓村長回去給阿絮準(zhǔn)備些吃的用的，一會兒他們簡單收拾了就駕車去接上她。

阿石收拾好了東西，柳鶯鶯卻道：“阿石，我的嫁衣還沒繡完，怕來不及，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你好生把她送過去吧?！?/p>

阿石點了點頭，無暇多說，飛速跑出去套馬車了。那頭阿絮在家里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看到阿石的馬車過來她就快速上了車，村長把準(zhǔn)備好的行李放了上去，不住囑咐道：“阿石，車子切記不要太快，她剛有孕，還沒有坐穩(wěn)。”

“好，村長，我記著了?！?/p>

時間不等人，簡單話別后阿石就駕起了馬車往三清山奔馳而去。

陳謙下學(xué)回來，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他爹在路口等他，他忙下了驢：“爹，外頭這么冷，你怎么不在屋里呆著？”

村長凍得不停搓手，看見陳謙問，他忙道：“謙兒，你岳父岳母出事了，你媳婦下午就坐阿石的車往三清山去了，你也趕緊去吧，去晚了，怕最后一面也見不著啊?！?/p>

陳謙一聽，阿絮坐阿石的車去三清山了，他忙問道：“他們就兩個人去的？”

“是啊，鶯鶯妹子要縫衣服沒有空。”村長道，“你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抄近路去追呀！”

“哎。”陳謙答應(yīng)了一聲，忙又騎上驢調(diào)轉(zhuǎn)韁繩走了。

那頭，阿絮坐在馬車?yán)镉质峭掠质强蓿垓v得整個人都快暈過去了，阿石聽著不放心，只得勸道：“阿絮，吃點東西吧，先別哭了，三清山還遠(yuǎn)著呢。”

這時候任何人的關(guān)懷都是催淚的，阿絮伏在車廂軟墊上不住的哭泣：“爹娘要是有個不測，我該怎么辦啊嗚嗚嗚……”

阿石也不知該怎么安慰，只得道：“會沒事的?！?/p>

說罷，他也不再安慰阿絮了，索性專注駕車，爭取早一點送阿絮到三清山。阿絮在車上哭著哭著，不知何時睡著了，她如今有了身孕格外嗜睡，長久的顛簸更是令人疲憊，她只覺得眼前搖搖晃晃的，眼皮慢慢就耷拉了下來。

阿絮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馬車還沒有停，她坐起身掀開簾子一看，只見外面月已西斜，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

“石哥哥，到哪里了？”

阿石聽見沉默了大半夜的車廂傳來了阿絮的聲音，他道：“剛出攸縣，前面就是七星鎮(zhèn)了?！?/p>

阿絮在心里推算了一下，已經(jīng)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她道：“石哥哥，你累不累？先歇會兒吧，換我來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