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鶯鶯從來沒經受過這么劇烈的疼痛,她只能用力抓住床單,付嬸見過些世面,關鍵時刻穩住了心神,指揮著柳鶯鶯用力。
蘭蘭跑到村口,焦急的伸著脖子看,可怎么也看不到她哥的馬車,她急得直跺腳:“哥,怎么回事,羅姑姑家也不遠呀!”
沒法子,家里柳鶯鶯還在生產,蘭蘭不敢在村口多逗留,轉頭就要回去,誰知一轉身竟對上了村長夫人的臉。
蘭蘭對她沒什么好臉色,只看了一眼就準備走,誰知村長夫人竟跨兩步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蘭蘭蹙眉道:“你做什么?”
村長夫人有些意外,這小丫頭竟沒有半點往日的怯懦,蹙眉瞪人的樣子讓她有一瞬間的心慌,村長夫人忙穩了穩心神,道:“你嫂子可是要生了?”
明知故問,村里這么大的動靜,連村長都托人送紅糖來了,她會不知道。蘭蘭翻了個白眼:“是,你要干什么?”
村長夫人往屋里看了一眼,道:“我見你哥這會兒還沒回來,別是沒接到羅姑姑,我告訴你啊,隔壁村馬三娘也會接生,你不如去找她啊,只怕還快些。”
“真的嗎?”蘭蘭半信半疑,她可不相信村長夫人有這么好心,可她哥這會兒也沒回來,再不找接生婆過來,一會兒可怎么辦呢。
“真的,人命關天,我哄你做什么?我家謙兒的驢正空呢,你不如騎了去請吧。”村長夫人指了指村口拴著的驢。
蘭蘭咬了咬唇,她再往村口看了一眼,長長的土路上依舊不見她哥的身影,蘭蘭點了點頭:“那就多謝了。”
村長夫人笑道:“謝什么,我家老頭子多次生病,虧了你哥照料,這都是應該的。”
說著,就把蘭蘭推到驢邊,親自解了韁繩,拍了一把驢屁股,見蘭蘭騎著驢上了路,逐漸消失在視野,她這才收起笑容。
“啊——疼——”
柳鶯鶯吐出了嘴里的毛巾,她滿頭大汗問道:“付嬸,蘭蘭怎么還沒回來?”
付嬸比她還著急,此時也是滿頭大汗,這阿石和蘭蘭一個個都不見蹤影,都多會兒時辰了,接生婆的影子都沒看見。
還是牛嫂最冷靜,她拍了拍柳鶯鶯的手,道:“鶯鶯妹子,他們馬上回來了,你先攢攢力氣,孩子已經能看見頭了。”她自己三個孩子都是在家里生的,且鴨婆生孩子的時候她也在旁邊看著,此時此刻東西都是齊全的,若接生婆一直不來,大不了就是她們來接生罷了。
鴨婆明白自家妯娌的意思,她也道:“是啊,鶯鶯妹子,你別操心別人了,來,喝口紅糖水,再用幾次力氣,孩子就出來了。”
付嬸見柳鶯鶯聽了她們的話喝了紅糖水,重新咬住毛巾準備用力,她也安心不少,不就是接生嗎,她見得也多了,不過沒上手過而已,瞧著柳鶯鶯的胎位頗正,料想也不難。
“用力——”
“再用力——”
“啊,出來了,出來了!鶯鶯妹子,是個大胖小子!!”
牛婆把孩子的臍帶剪了,仔細扎好,鴨婆則把干凈的棉被準備好,孩子一擦干凈就被包進小棉被里。
孩子被送到柳鶯鶯面前,她早已迫不及待伸長了脖子,待到看到娃娃粉嫩嫩的小臉,此時在她懷里哭得響亮,方才的痛苦頓時就煙消云散。
柳鶯鶯深情的撫摸著孩子的小臉,道:“多謝,若沒有你們,今日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付嬸、雙雙媽、牛婆,鴨婆都是滿身大汗,好容易把孩子平安接生出來,她們也欣慰不已,往外一看才發現天都快亮了。
雙雙媽笑道:“鶯鶯妹子,這娃娃會挑日子,今日元宵佳節,可是喜上加喜了。”
付嬸往外看了眼,疑惑道:“這都什么時辰了,阿石和蘭蘭怎么都不見人。”柳鶯鶯剛生完,需要人照顧,這兩個人倒好,一個接一個不見人影。
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
柳鶯鶯也有種強烈的不安感,她掙扎著要起來,被付嬸扶著按了回去:“鶯鶯,你別急,我讓勇哥去找找看,你剛生完,切莫亂動。”
生孩子不是小事,剛生完孩子,身體最是虛弱,且外頭也冷,這時候受了寒,那可是一輩子的病痛。
柳鶯鶯道:“付嬸,我沒事,我就是擔心蘭蘭和阿石,他們不會這么久不回來的,別是出點什么事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有人急哄哄叫道:“鶯鶯妹子,鶯鶯妹子,阿石出事了!”
“什么?!”
柳鶯鶯登時一驚,牛婆忙叫她先別動,她去問問,這一問,才知道昨夜阿石去請接生婆,誰知天黑路滑,不只是車打滑還是什么,竟一溜兒跌下了懸崖,這會兒天亮起來,才有人看到車上掉落下來的車燈,順著車痕才看到卡在懸崖樹間的車輪和半件阿石的外衣。
“怎么會這樣?!”
“鶯鶯,你先別激動,不一定呢,我叫我家那口子去看看。”
柳鶯鶯有些心慌,這種時候阿石不會無緣無故一夜不歸,但凡他有一口氣在,爬也會爬回來陪著她,可如今……
付嬸和雙雙媽守著柳鶯鶯,牛婆鴨婆倆妯娌紛紛回去找幫手。
“鶯鶯,別著急,他們幾個男人去找,很快就能回來,你現在得好好養著身子,娃娃還小,得喝奶水,我去給你燉湯補補。”
阿石厚道,柳鶯鶯為人又大方,現下她剛生完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付嬸和雙雙媽誰也沒提要回家張羅元宵節的事,只在柳鶯鶯這里忙前忙后收拾。
“不好了,鶯鶯妹子,蘭蘭出事了!”
一直到中午,鴨婆才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她手上舉著一件被撕破的衣裳和一只鞋子,道:“我們去找阿石的路上,村長夫人說借驢給蘭蘭去請穩婆了,半夜只見驢自己回來了,也不見蘭蘭,叫我們一起去找找,我們順著走過去才發現那地上有蘭蘭的衣服鞋子,還有……還有……”
鴨婆顫巍巍伸出手,那是……一條男人的褻褲。
柳鶯鶯臉色一白,男人的褻褲,仔細一看那上面還有幾滴鮮紅的血跡……但凡經過一點人事的都會聯想到那是什么……
蘭蘭,遭遇不測了!
“咳咳咳……”
付嬸忙給柳鶯鶯順氣:“鶯鶯,鶯鶯,別著急,不一定呢。”付嬸雖如此說,但心里也涼了半截,一夜之間這一家人丟了兩個,一個生死未明,一個似乎……失了貞。
“可……可有找到蘭蘭?”
鴨婆早把衣物藏到身后,搖搖頭道:“沒找到。”
“嗚嗚哇——”
柳鶯鶯還未說什么,不知是不是孩子也聽懂了,竟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元宵佳節,陳家村炸開了鍋。
村里最惹眼的阿石家里出事了,原是添丁添福的大喜事,可一夕之間厄運降臨,阿石半夜去請穩婆跌下了懸崖,蘭蘭也被人強暴不知所蹤。
村長正急得召集村里的男人們四下去尋,女人家則輪番照顧柳鶯鶯母子,誰也沒有閑心過元宵了。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村里人急哄哄的找了好些天,竟一點也沒有眉目。頭幾天大伙還滿山里轉悠著找,可過了五天,眾人心里都沒了底。
“這么多天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莫不是叫狼叼走了?”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天冷難覓食,山里的野獸又多,若不幸碰上了,被野獸吃了也有可能,大伙嘀嘀咕咕找了十來天,眼看希望越來越渺茫,村長不得不忍痛叫停搜尋工作。
而柳鶯鶯也逐漸消瘦,這個月子有付嬸等人輪番照顧,她沒費什么心,可她日夜翹首以盼阿石和蘭蘭歸家,最終只能等到一次次的搖頭嘆息,她吃不下,也睡不好,奶水更是沒有,好在她一早預備了臨近幾個村的嫂子,提前約定好叫她們輪流來給孩子喂奶,倒是不會餓著孩子。
身體才養好一些,柳鶯鶯就迫不及待出去了,她要去找阿石和蘭蘭,不知為何,她總存著一絲期望,總覺得他們沒事。
“喲,這是柳娘子呀,怎么,月子都沒坐完就準備跑了?”
柳鶯鶯回頭一看,不是村長夫人還能是誰,她正抱著一盆孩子的衣服要出門,一撞上柳鶯鶯她就開始陰陽怪氣,她始終篤定,這個女人就是花樓出來的。
柳鶯鶯無暇與她斗嘴,只瞪了她一眼就往外走,村長夫人探出半邊身子攔住她,笑道:“急什么?如今阿石那傻子死了,蘭蘭也沒臉回來了,想必你也不想再呆在陳家村了吧?我家謙兒寬厚,愿意高價買你們家的地,你若……”
“呸!”柳鶯鶯罵道,“誰說阿石死了,你再咒他們,別怪我不客氣!”
饒是柳鶯鶯撐足了力氣罵的,可到底還沒出月子,人有些虛,這聲音也少了些威懾力,聽得村長夫人一點也不生氣,只輕飄飄一笑就走了。
看到阿絮娘抱著孩子走過來,她還笑吟吟的打招呼:“親家母,蕤兒,回來啦,快進屋吃去,面條給你留著呢,可香可熱乎了。”
柳鶯鶯沒再多糾纏,她接著往村外走,走了好一陣,終于來到了他們說的阿石落崖的地方,她皺眉看了看,心里有些犯嘀咕,這路是阿石走熟了的,即便是半夜快馬加鞭去請穩婆,也不至于這么輕易就掉下去呀。
正想著,誰知正對上黑土扛著一袋子東西慢慢往村里走,瞅見柳鶯鶯,疑惑道:“鶯鶯妹子?你還沒出月子吧?怎么出來了?”
嘴上問著,眼見柳鶯鶯在懸崖邊張望,黑土心里也有了答案,他道:“別看了,鶯鶯妹子,我和勇哥找遍了,懸崖底下都看過了,實在沒有半點蹤影,你一個弱女子,更找不到蹤跡了。”
柳鶯鶯含淚道:“那,會不會是他困在哪里?一時出不來了?”其實這樣的可能性非常渺茫,阿石從前采藥賺錢,這一帶的山路他都十分熟悉,即便是一兩天走不出來,可這都十來天了,再怎么走也走出來了。
黑土嘆了一口氣,想不出安慰的話,半晌道:“唉,我家二土也不知去哪了,原說回來過元宵的,爹還托我找人去縣里問問,近來都沒人往縣里去,倒是遇著羅姑姑從縣里回來,奇怪的是,她說二土十四日那天就離開縣里了,我還不敢說給我爹呢。”
柳鶯鶯只顧自己出神,隨口應道:“許是想做些花燈,趁元宵節這幾日賣了錢回來給……”
想到蘭蘭,柳鶯鶯的淚水又忍不住了,這丫頭也沒了消息,若是二土回來,可得多心疼多緊張呢?
黑土見柳鶯鶯站在懸崖邊越想越傷心,他也不放心,只得道:“鶯鶯妹子,回去吧,別在這里了。”
“……”
“鶯鶯妹子,還有孩子呢,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