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空中泛起一陣紅暈,第二天悄然而至,樹上的斑鳩正在“咕咕”的叫,鋪天蓋地的一股深春氣息。
盧雪祈還在睡夢中蹙著眉,突然就哭了起來,手指局促不安的死死的攥緊了被子,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然后大喊了一聲“不要”,就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呼吸。
額頭上也在她夢魘的時候出了許多汗,身上也是止不住的顫抖,嘴唇嚇得發白,眼里的淚水還在流出來。
她呆滯了一會,平復了下心跳,伸手摸了下臉,才發覺有眼淚,突然自嘲似的冷笑了一聲,然后她用力的往臉上抹了一把,擦干了眼淚,看了眼手機,5:30,起身就下床洗漱。
她洗完臉照了照鏡子,眼底的青黑特別突兀,腦海里又浮現剛才夢里的場景,她不受控制的顫抖,兩只手撐著洗手臺才勉強站穩,又用清水洗了一把臉,才算徹底清醒。
然后她突然想起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拿起手機點開了和盧母的對話框,又關掉。
沉默的坐了會兒,她才發消息。
盧雪祈:周六你有空嗎?
盧母:媽媽要上班,怎么了?
盧雪祈看到這條消息,把手機關了,垂頭靠在椅背上,闔了眼。
過會,她去陽臺點了根煙,收拾了下書包,出門了。
復陽中學嚴格的軍事化管理,規定早上6:10統一晨跑,連高三也不例外,但盧雪祈,從來都不去晨跑。
盧雪祈剛走出宿舍,就碰到了從斜前方男生宿舍走出來的虞瀾焉,他總是穿著校服,領口的扣子全部都扣上,領子也是整整齊齊的,白皙的腳踝露出來一小部分,可能是校褲有些短了。
已經是深春,天氣有些冷了,路上其他的人在短袖外面都穿了秋季外套,只有盧雪祈和虞瀾焉穿著短袖,隔著50米左右的距離。
盧雪祈發現,這個距離看虞瀾焉,他就像那些小說里面男主角一樣,清俊秀氣,不染一身塵埃,筆直的挺立在那里。
虞瀾焉看著她,有些心虛,她不知道,其實虞瀾焉每天都會從女生宿舍那邊繞路去操場集合晨跑。
而今天,他碰巧和她遇到了,他和她視線對上了一秒,他驚的睫毛一顫,迅速低頭,轉身,往既定道路的反方向慢吞吞的走。
盧雪祈被他的動作逗笑了,走上前喊他:“喂,書呆子。”
虞瀾焉停住腳步,回頭問她:“怎、怎么了?”
盧雪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拽住他的右胳膊,虞瀾焉被她突如其來的觸碰嚇了一跳,胳膊往回縮了下,但是又被她一把扯過來,然后把他的短袖又往上拉了上去,胳膊上赫然出現了個醒目的淤青,甚至有點發紫。
“呵,該說你什么好,蠢嗎?”盧雪祈嘲笑他。
虞瀾焉沒有吱聲,眼神一下一下的打量她。
“你叫什么名字?”
“虞瀾焉。”
“瀾焉”,感覺確實挺符合他的性格,確實令人捉摸不透,變幻莫測。
盧雪祈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心里忽然有個壞主意。
“虞瀾焉,跟我一起干一件壞事吧。”盧雪祈突然出聲,重復了一遍他的名字,眼睛彎彎的像狐貍似的盯著他。
虞瀾焉不受控制的墜入她的眼神里,他像虔誠的信徒,甘愿俯首,任由她擺布。
“好。”虞瀾焉他淡淡應聲,目光只停頓在她的臉上。
“你怎么不問我是什么事?”盧雪祈邊走邊問。
虞瀾焉沒有說話,就這么跟在她的身后。
操場上,教導主任拿著話筒站在前面大聲的喊到:“還沒有到場的同學快點,不然扣分。”
學校的所有廣播遍布每個角落,教導主任的聲音也充斥著整個校園。
“哎,那邊兩個同學,干什么呢?還不去跑操?”一位體育老師站在操場入口,看見了他們兩個走著和別人截然不同的方向。
“高二一班虞瀾焉、高二六班盧雪祈,趕緊到操場來,趕緊到操場來,不要讓我重復第三遍。”教導主任帶著怒氣的聲音突然從廣播中傳出。
盧雪祈回頭看了眼虞瀾焉,拽住他的胳膊說:“跑!”
虞瀾焉被她拉著跑了起來,心情就像坐上了云端,腳步也越來越輕快,他就這么被她拽著,好像永遠都不需要擔心其他的事,只要堅定的向前奔去。
就這么跑著,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安靜了,只剩風聲在耳邊呼喚,還有她烏黑的長發飄動,拂過他的臉頰,傳來的陣陣梔子花香。
他們就這樣跑出了學校門口,盧雪祈停了下來,松開了手。
“走吧,請你吃早飯,我不愿意欠誰的。”盧雪祈說完,提步就向學校對面的一家燒餅店走過去。
“哎,小祈啊,老樣子嗎?”老板娘看到是她來了,馬上高興的拉她入座。
“嗯。”盧雪祈應了聲。
“你吃什么?”盧雪祈看著他的臉問他。
老板娘卻突然打斷了他們。
“哎小伙子,是你呀,你也是老樣子嗎,跟她一樣的?”老板娘笑瞇瞇的看著他。
虞瀾焉輕輕點了下頭,然后把臉移開了。
盧雪祈心里想:他口味還跟我一樣?
“這家店我初中就開始吃了。”盧雪祈盯著老板娘忙碌的身影,張口說。
“嗯,我朋友經常和我一塊來吃。”虞瀾焉不動聲色的解釋了句。
盧雪祈點了下頭,然后就沒什么興趣的玩起了手機,虞瀾焉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靈活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來戳去。
“燒餅小餛飩來啦,帥哥美女們。”老板娘端著滿滿一個大盤子走出來。
“你們兩個人都吃辣的哦,你們嘗嘗看夠不夠辣,不夠自己放點,我去忙咯。”
盧雪祈攪拌完餛飩,把碗里的辣椒油、香蔥,還有香菜,和餛飩充分的混合到了一起。
她舀起一小勺放進嘴里,然后又放下勺子,打開了桌子上的辣椒瓶,又放了兩勺辣椒,把醋也拿了過來,澆了兩圈。
虞瀾焉仔細的觀察她的動作,好像要把她的一舉一動都刻在腦子里。等她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他才收回目光。
要是能一直這么安靜的和她面對面吃飯就好了。
虞瀾焉心里這么想著。
盧雪祈吃完就站起來了。
“走了,不欠你的。”她看他也吃完了,正好轉過來和他對上視線。
然后盧雪祈就這么頭也不回的走進學校了,虞瀾焉放在桌底的手,垂了下來,站起來遠遠的跟在她的身后。
早自習要開始了,盧雪祈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趴下就睡覺。
與此同時,體育組的組長老師正在1班門口找他們的體育委員去每個班發運動會的報名申請表。
體育委員抱著到這一疊報名表走進教室,頭都大了,他就把報名表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和它四目相對,面露難色。
“我來幫你吧?”虞瀾焉走到體育委員面前說。
“太好了虞哥,謝謝你啊,我剛還在擔心早自習結束前可不可以發完,我想早自習后去一趟醫務室,有點不太舒服。”
“不用謝,身體要緊,我去發高二的班級。”
不知道是不是體育委員的錯覺,他和虞瀾焉擦身而過的時候,好像看見了他抱著一堆報名表笑了。
復陽中學的教學樓一共有4層樓,第一層樓的所有教室為多功能教室,四樓是高三的,高二在三樓。
虞瀾焉先從隔壁2班開始,然后慢慢的就走到了6班,和6班體育委員說完之后,他站在6班的后門那里停下腳步,清了清嗓子,然后還看了下自己的衣服有沒有褶皺,這才邁開腿向7班門口走去。
“你好同學,幫我叫一下你們班的體育委員。”虞瀾焉走到窗戶邊溫聲的對著一個女生說。
女生看到他的瞬間特別臉紅,還投出仰慕的眼神,然后害羞的站起來走到最后一排,叫醒了盧雪祈。
“體委,有人找。”
盧雪祈不耐煩的抬起頭,側出身體往窗外走廊望,然后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他?盧雪祈心里疑惑,然后走出了教室。
虞瀾焉上前一步,把報名表遞給她。
“這是什么?”
“運動會報名表。”
“怎么是你來發?去年不是那傻大個發的嗎嗎?”盧雪祈饒有趣味的一直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中捕捉些什么東西出來。
“他不舒服。”虞瀾焉小聲回答,眼睛不敢和她對視,一直盯著她的肩膀看。
“你是不是就愛多管閑事?”盧雪祈臉湊近他,呼吸間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葡萄味混雜著一絲煙草味,她的突然靠近,把虞瀾焉整蒙了。
你的事,不是閑事。他心里這么想,但是又不敢說出來,就這么用眼覷著她。
虞瀾焉悶聲不吭,由于離得太近,視線被迫轉開,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索性閉嘴,手指漸漸的絞住了校服底下的衣擺,越來越緊。
“不想說?那算了。”盧雪祈拿了報名表,退開一步,轉身走進了教室。
盧雪祈轉身的那一瞬間,虞瀾焉松了一口氣,但又有一股別樣的情緒突然蔓延在他的心尖。
是什么呢?
原來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