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村有個男人來到隔壁鄰居家做客,他雖算不上帥氣,但是長相精神,身材高大挺拔,說話聲音帶著男子汗獨有的磁性,是那個年代少有的文化人,母親在沒有和父親結婚之前就與男人相識。
母親從地里回來路過隔壁家門口,看見他和那家男主人坐在門口閑聊,就隨口讓他到家里坐一會,男人想都沒想,和那家人打了個招呼,隨即起身跟著母親朝我們家走去。
男人還沒進門就看到了家里的三個瞎子姑娘,原地停頓了一下,長吁了一口氣,又緊隨著母親的步伐來到屋里。母親搬來一張凳子,擺放在男人站立的位置,男人彎腰坐了下來,他環視了家里一圈,帶著惋惜的口吻說:“你家的事情我都聽說了,這三個姑娘這種情況哪個也都不想發生,看開一點吧,你看你,現在和以前簡直就是兩個人,哪有一點以前的樣子啊”。
老媽坐在男人對面,“你叫我怎么看開,三個都看不到啊,不是一個,但凡給我留一個能看見的,我也不至于那么絕望啊”。
“都帶去醫院看了沒有,醫生都怎么說的,能不能治好”?
“我都是聽別人給我說哪個醫院好,我們就籌錢帶去哪里看,醫院跑了不下十家,家家都說治不好,一點希望都不給我留。除了醫院,我們還請了先生做法,什么神水、仙藥的吃了不少,錢花了,但是一點效果都不起。還有人說,有個山旮旯出了一個神婆,會走陰,厲害得很,看一個好一個,我就揣著家里僅有的積蓄,四處問路去找,走了兩天的山路,總算找到了那個神婆,神婆說走陰損元氣,所以收費有些高,問我的錢夠不夠。我問她多少,她說了價格后我連忙掏出帶在身上的錢給她,她接過錢數了好幾遍,才放在神臺上,緊接著開始在狹小的堂屋周圍點上很多蠟燭,堂屋中間放著一個圓形草墊,神婆就這樣盤著腳坐在上面,她讓我在她身后扶著她,念了半天的咒語,請來了家里過世的孩子爺爺,孩子爺爺說,他過世的時候孩子父親才只有幾歲,家族里剛好有人當月要辦喜事,尸身不讓停放在家里,怕沖撞新人,只能擺放在村里樹林密布的廟子里,半夜,老鼠在他尸身上四處亂串、啃咬,還摳掉了他雙眼的眼球,第二天入殮時,家族的人覺得沒有眼球很影響遺容,就用石灰調水后悍在了眼眶里,所以孫子這代才會看不見,讓我回來后買個新的黑色壇子,在晚上沒有人后上山找到他的墳后挖開,刨出尸骨,將頭骨里面的石灰摳除干凈,這三個姑娘眼睛自然就會看得見”,母親脖子發硬,說話聲音明顯有些哽咽。
“你回來照做沒有呢”?男人輕聲追問。
“怎么沒有呢,我回來就直接進城去買來一個黑色的大壇子,連夜抱著壇子、扛著鋤頭就去了埋人坡,手電筒都不敢開,生怕被人看見后又在村里亂嚼舌根”;
“你不怕嗎,我記得你以前膽子很小”?男人柔聲細語的詢問道。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怕,別說讓我晚上去挖墳,就是讓我晚上路過埋人坡我也不敢。但是現在,我只想要我三個姑娘能看見,我命都可以不要,我還怕什么,來到娃兒爺爺的墳前,我扛起鋤頭就開始挖,挖到棺材板時,我放下鋤頭,用手一點一點的刨開那些早已腐爛不堪的木塊,任那些木渣子扎進手里,我絲毫不敢停下來,直到刨出孩子爺爺的尸骨,我開始放聲大哭,我想把這些年來埋藏在心里的委屈全部哭出來,我一邊哭一邊摳出頭骨里的東西,分不清是石灰還是泥土,摳干凈后又摸著將其它位置的尸骨一塊一塊的撿起,用手擦干凈后裝進壇子里,在埋起來,我以為我這樣做后,三個姑娘的眼睛就真的會好,可是你看,有什么用呢,直到現在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啊”,兩行熱淚順著母親臉頰滾落下來。
男子囁嚅著嘴唇想說什么又憋了回去,只默默咽了口唾沫,對于眼前這個正在經受苦難折磨的女子,對于這個堅強而勇敢的苦命女人,他此時不管說什么都顯得多余。沉默片刻后男人開口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告訴我,我能幫的地方一定會盡力”。
母親看向他,他語氣溫和,眼神誠懇。
母親本想把父親想要借種生子的想法告訴他,可是直到男人離開,母親都始終開不了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