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恩惠眼睛一亮，想到今后能有招弟作伴，她語帶興奮：＂一定沒問題的。＂

＂為什么？＂

＂因為你看起來好聰明啊，叔叔常說我少根筋，阿娟又愛計較。現在戲班正缺人，我先去跟叔叔說，你回去找個大人陪你一起來。＂

招弟下了這個決定之后，焦慮不定的心才安穩下來。

但張老師卻不贊同。

＂你不準備考師專？再堅持一下吧，等考過了再來決定要不要去念。別小看一張文憑，對我們這種沒背景的人，學歷真的很重要。而且就你的情況來說，讀師專最適合。＂

招弟心意已決：

＂我本來就不愛讀學校書，都是考試前隨便翻一翻過關的，考師專完全是為了讓我爸媽高興。＂

她頓了頓：

＂我知道老師和師母為我好，但是，我真的很想盡早獨立，我想賺錢養活自己，不想靠別人。＂

張老師心想：＂小孩子想法太過簡單。＂表面上仍是一心勸導：

＂你要賺錢可以等拿到文憑了再去工作啊，不需要放棄正規學校教育。而且你父母留給你的錢，已經足夠讓你把師專讀到畢業。＂

招弟心想：＂那些錢只夠買個小房子做個小生意，又不是留給我金山銀山，我還不得靠自己打拼？＂

師母也附和著：

＂在學校里安心讀書，一畢業就有工作。像張老師這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多好？女孩子最適合當老師了。＂

招弟心想：＂我就是不要像老師這樣啊，教了一輩子的書還這么窮。＂

張老師許是看出招弟的想法，問：＂你覺得老師這一行薪水太少，對不對？＂

招弟也不否認：＂我在學校的表現算不錯了，結果還是被有錢人家看不起。＂

毛羨時的虛假笑臉浮上心頭。

她暗道：＂錢真的很重要，我想賺很多很多錢。＂

張老師告訴她：＂確實存在這種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你何必在意？一個人的價值，應該是以他對社會的貢獻來判定，而不是薪水。＂

招弟暗道：＂這我也知道，但有些人不這么想。我現在無心上學，我也跟別人不一樣。我是孤兒了，不想在學校浪費時間。＂

她知道這些想法對老師和師母來說，是離經叛道的，所以忍著沒說出口。

張老師還想再勸：

＂你這么會讀書，放棄學業實在很可惜。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花大錢補習，熬夜讀書，就是為了擠進師專？如果你爸媽還在，當真會讓你去學戲嗎？＂

招弟想了想：

＂會的。爸媽從來只讓我自己做選擇。現在環境變了，所以我的想法也變了。他們一定能理解。老師的話我聽進去了，所以我會自修取得文憑再去考大學。＂

張老師心想：＂看來這孩子是已經決定這么做了。非親非故的，我憑什么決定她的人生呢？＂

他一臉惋惜：

＂你知道學戲有多辛苦嗎？那是窮人家的孩子不得不的選擇，你的爸爸媽媽絕對舍不得讓你去吃苦的。孩子，這條路真的不好走。你看那些演員在舞臺上風風光光，那個私底下都是幾十年的苦熬，這當中能熬出頭的又有幾個？＂

師母跟著又說了幾句：＂你們這個年紀大多覺得讀書很苦。其實，當學生才是最輕松的。＂

招弟點點頭：＂讀書真的很輕松，所以除了讀書，我還想做別的事。但是師專有夜讀，時間都被綁住了。＂

她在心里補充：＂我寧可苦一點，多方面鉆研賺錢的法子，早點出社會搶位置，也不想當公教人員。＂

張老師嘆口氣，言談間已逐漸接受了招弟的選擇：

＂我之前跟你爸媽談過，可以讓你跳級，但是他們想讓你跟同齡孩子相處，輕松的完成學業。你現在卻選這么辛苦的路走，這難道不是辜負他們的期望？＂

招弟立即接口：

＂他們不在了，我也失去努力的動力，而學戲能讓我燃起學習的熱情。學校的東西我幾乎都會了，去學校就是跟同學玩。自學的話，我可以學得更多更廣。我愛看書，光這一點，老師跟師母就應該放心，我還挺自律的。＂

張老師還是覺得可惜，卻也不再多說：＂如果撐不住，別勉強，隨時回來。＂

幾天后，他陪著招弟到戲班團長林忠義的住處。

林忠義與林愛玉兄妹兩人，邊泡茶邊抽菸，聽招弟唱歌。

林愛玉輕拍大腿打節拍。

招弟毫不怯場，唱了一首當時的流行歌曲《今宵多珍重》。

＂我倆臨別依依，怨太陽快升東，我倆臨別依依，要再見在夢中......＂

唱罷。

林愛玉點頭贊賞：＂音色好。長得也好看，眉宇間還帶有英氣。招弟，我阿兄要是對你不好，就來我的戲班吧。我主要做內臺的。＂

張老師問：＂戲院啊？＂

林愛玉苦笑：＂競爭很激烈。＂

林忠義對招弟說：＂好好學。先做徒弟工。有空就要多聽戲，這樣才有腹內做應變的本錢。＂

林愛玉幫哥哥解釋，伸手朝自己的腹部比了一個手勢：＂內涵啦。做不到滿腹經綸，至少也要有點墨水啦。＂

張老師奉上一包裝著現鈔，看起來鼓鼓的牛皮紙袋給林忠義：＂還望團長多多關照。＂

廟埕廣場。

林忠義大喊：＂上工了！＂說完便跟著男團員一起將卡車上的戲箱、音響等各項器材搬下來，開始拼裝舞臺設備。

杜恩惠告訴招弟：＂我們要幫忙搬戲籠，搭臺和搭布景。＂

招弟對一切事物都興致盎然，除了打雜，偷空就到處張望演員們上場前的梳化。

人人都忙著為上場做各項準備。

招弟跟著杜恩惠到戲臺前方做清潔工作。

此時戲臺已搭建完畢。

一名女團員問大家：＂阿強呢？＂

沒人知道。

女團員嘖了一聲：＂他還沒掛上菜頭，人到底是跑去哪了？＂

三個女孩抬頭望。

掛白蘿卜的位置，足有一層樓的高度。

杜恩惠說：＂我去找阿強。＂

招弟攔住她：＂我來。＂說完搬來梯子，接過白蘿卜便爬著梯子上去，動作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