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愛玉沉著臉,靜靜聽簡阿英說完,又過了一會兒,才說:"招弟已經把這個角色演活了。一堆人也是沖著她來看戲的。"
"這我也知道。但是阿姐栽培我多年,招弟也辛勞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把劇團放在第一位。我個人不重要的。哪怕人家說,我演的曹植不如招弟,說我輸她一大截。我都不在乎。"
"可是你剛好就是弄傷招弟的人,又代她上場,不怕人家說閑話?"
"有人的地方,就有閑話。我管不了別人的嘴巴,也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人正不怕影子斜。"
"戲里,你是曹植的武術老師,又演曹操,還有開場舞蹈。現在你演曹植,誰來替你?"
"武術老師只有一場戲而已。這場戲,也只是要表現出男主角文武雙全,其實可以改成獨自舞劍,也是相同的意思。曹操跟曹植沒有對手戲。開場舞有十個人,大家的動作幾乎都相同。少一個人,對整場舞的影響不大。"
"如果明天,招弟的狀況比今天更糟,又知道你有這份心。我相信,她不至于沒體力還硬要上場,砸了自己的招牌。"
林愛玉看了時鐘一眼,微微一笑:"去睡吧,看明天情況怎樣,到時候再說。"說著捻熄香菸,站起身。
簡阿英心里最樂的,就是林愛玉并沒有反對自己代招弟上場。
她忍著激動雀躍的情緒,鞠躬后,轉身離開。
簡阿英一離開,林愛玉立即收起笑容,心情復雜的呆坐著。
她望向窗外。
雨勢越來越大。
天未亮,招弟便在杜恩惠的幫助下,梳洗完畢。
招弟接連試唱幾個小調:"......可放可出何必殺之貽羞辱,是何道理......"
杜恩惠感到驚奇,遞給招弟一包藥和溫開水:"這是什么針啊?像仙丹一樣!"
招弟開了嗓,精神為之一振:"確實是仙丹。只要我能唱,其他的都是小事。不用擔心了。"
"你的傷口......很痛吧?"
"整晚痛到沒法睡。"
"你怎么沒叫我?還讓我睡到天亮?"
"叫醒你,我還是痛啊。"
"至少讓我陪你嘛。這下,真的讓阿姐料中了。她昨天就是這么說的,說我會睡到打雷也叫不醒。"
"阿姐料事如神哪。"招弟說著比了一個手勢:"小生何德何能?能有阿姐和阿惠,事事為我設想。今日雜事紛陳,一切有勞阿惠......"
杜恩惠呵呵笑著,心想:"能開玩笑,應該就好了大半了。"
她比起蘭花指,唱起都馬調:
"昨夜還在為你眼淚流,今日你歌聲已恢復往日優,但額頭的傷口令人愁,再來是公演連兩場,你昨夜沒睡身體怎消受?"
招弟一拱手,跟著唱和:"阿惠一片真情意,內心珍惜又感激,莫要擔心莫著急,公演必成免懷疑。"
她感覺音色恢復了八九成,內心更加篤定。
杜恩惠接口唱:"醫生提醒記心間,用力過猛血流面,妖魔詭計難阻擋,你必將一飛沖天,好事連連。"
唱畢,她笑著說:"我接不下去了。我去煮粥給你吃......"
正說話間,林愛玉在房外敲門:"招弟,起來了嗎?"
杜恩惠獲得招弟許可,立即上前開門,請林愛玉入內。
林愛玉仔細端詳招弟:"氣色不錯啊。"說著看了杜恩惠一眼:"招弟昨晚睡得好,是不是?"
杜恩惠一聽,不知如何回應。
招弟連忙替她解圍:"你不是要去給我熬粥?"
杜恩惠連連點頭:"對,那我去忙了。"
林愛玉等杜恩惠離開,拉著招弟的手:"今天連著兩場......身體還行嗎?"
"可能是太興奮了,我感覺精神非常好。"
"哦?越挫越勇。不愧是招弟啊。"一邊盯著她的額頭問:"這個紗布怎么辦?頭發也沒法遮啊。"說著搓著手,一臉愁容。
"阿姐,你放心。"招弟將補救方法,盡數告知林愛玉。
林愛玉這才放寬心:"看來,我昨晚是白操心啦。阿英她......她昨晚......"
她住了口,嘆了口氣。
她雖沒有明說,但招弟已猜到七八分,微微一笑:"小事。當作被蚊子叮到。我沒放心上。"
林愛玉撫掌大笑:"不錯,不錯。有大將之風。"
她看了時鐘一眼:"你準備一下,祭品都準備好了,要出來拜拜了。"呵呵笑著離開。
團員們身著戲服,排排站在擺滿各種祭品的供桌前,個個手持線香,朝天拜。
簡阿英趁機端詳招弟,心想:"奇怪?怎么會這樣?一點都不像生病的樣子。"
祭祀完畢,幾名團員紛紛驚嘆招弟的額帶:
"這繡工好精致啊!"
"招弟,你自己繡的嗎?"
"沒啦。我設計樣式,請裁縫師做的。"
"不知道你受傷的人,還以為這是你本來就準備好要戴的。看起來更有幾分尊貴的氣質。"
"厲害啊!只有幾吋寬的布料,也能做得這么精美。"
"這要看人戴啦。不適合的人,一戴上去,就變成老阿婆了。"
"你是說你自己吧?"
"你就比較好嗎?等一下跟招弟借來試試。看誰戴起來比較像老阿婆。"
招弟微微一笑:"不會啦。姐妹們戴起來,都會很好看的。"
簡阿英一臉熱誠,上前關切:"招弟,對不起。"
杜恩惠在一旁翻白眼,暗罵:"假仁假義。"
招弟微微一笑:"沒事,別放心上。"
簡阿英再問:"傷口還痛嗎?"
杜恩惠在一旁插嘴:"你也來劃上一刀試試,不就知道了?"
招弟制止了她:
"阿惠,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請你不要這樣。阿英已經很難過了。我們都在同一艘船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阿英是聰明人,不會不懂得這個道理。過去的事,就算了。再提起,就是故意制造是非的是非之人。"
林愛玉開口了:"對,就是這句話。可以了,大家開始去準備上臺的事。都去忙吧。"
戲終于開演了。
招弟以一身俊帥的書生扮相出場,憑著堅定的意志,撐完自己的戲份。
散場后,她踏著蹣跚的步伐,心想:"終于解決了一場。晚上還有一場硬仗。"
招弟一回到專屬休息室,立即求助杜恩惠:"阿惠,再給我一顆頭痛藥。"說著解開頭飾,一不小心,拉扯到傷口,令她痛得不敢再動:"等等,先幫我處理這些。"
杜恩惠動作利落,為招弟解開身上的繁重束縛,再扶著她坐下。
招弟癱軟在沙發上,還未等到頭痛藥,一時感覺暈眩,拉過垃圾桶,就干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