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秀香聽到毛羨時的聲音，立即拿起一塊布料到鏡子前，一邊往身上比，一邊問售貨員：＂黎師傅呢？＂

售貨員將成捆成卷的布匹放置臺上，客氣說道：＂在隔壁幫辜太太量身，您等等，我去看看......＂

正說話間，毛羨時上前熱情招呼，一臉討好，諂笑著：

＂夫人，您好。最近店里請的，都是些新人，笨手笨腳的，也不會給夫人泡杯茶。唉呦，請您多多包涵。來，請您到包廂坐，喝杯茶。＂

她手上一本布料樣品冊子：＂您想要什么布料，在這上面一點，我馬上讓人拿過來。＂

毛羨時象是趙秀香的大跟班，領著幾名下屬，簇擁著趙秀香往貴賓室走去。

趙秀香心想：＂還說去南部？結果在這里讓我遇到。＂

她邊走邊問：＂老板娘最近忙什么？＂

毛羨時勉強擠出笑容，快一步為趙秀香掀開珠簾，把趙秀香讓進里間：

＂忙著家里事，還有店里的事，兩頭忙啊。下個月在西門町開分店，到時候請夫人一定要來捧場啊。＂

她像丫環似的扶著趙秀香坐上沙發，店員立即送來一壺熱茶和茶點。

趙秀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是第五家分店了吧？去年不是在中南部各開一家嗎？＂

毛羨時跟著陪坐：＂是啊，這幾年訂做衣服的人，多了起來。布莊就跟著一間一間的開了。＂

一邊對店員說：＂把下個月新館的貴賓劵拿來。＂

一邊對趙秀香說：＂我們留了最新款、最上等的布料，就給夫人您這樣身分的人優先選購。＂

趙秀香微微一笑：＂家里還好嗎？你先生不是退休了，跟你一起做布莊生意嗎？你兒子，聽說留學歸國了？你準備享福了啦。＂

一絲憂愁掠過毛羨時的臉龐，卻沒躲過趙秀香的眼睛。

趙秀香指著幾塊布料給售貨員做紀錄，隨口說：＂什么時候有好消息，記得給我送張喜帖啊......＂

招弟倚在窗邊看書，其實心不在焉。

杜恩惠走進來：＂阿平三兄弟決定回南部合開一間武術館。他們想來看看你。大家約在老地方見面。＂

馬尼拉之行，看來已經不可行，一切又得重新計劃。

招弟望著杜恩惠：＂阿平對你是真心的。＂

她見杜恩惠遲遲沒有回應，再勸：＂長輩都說，女人選擇愛自己的男人，會比較輕松，愛別人比較辛苦。＂

杜恩惠堅定的回應：＂讓我跟著你吧。＂

招弟猶豫的看著好姐妹：＂阿平這個人，我們認識他好多年，個性實在，脾氣又好。你跟著他，才是輕松的選擇。＂

杜恩惠拉著招弟的手：＂我雖然不聰明，但是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

招弟為杜恩惠對自己的信任依賴與忠心跟隨而感動。

她含笑應下：＂好啦！一輩子在一起。不說阿平的事了。＂

杜恩惠開心的笑了。

門鈴聲響。

杜恩惠去開門。

趙秀香心事重重的來到招弟面前，幾度欲言又止。

招弟已有心理準備，靜看趙秀香，等她自己開口。

趙秀香長吁一口氣：＂我去他們家的布莊，碰上孫太太。她竟然跟我說……＂

她停了下來，同情的望著招弟。

招弟不發一語。

杜恩惠急催：＂拜托你快說吧！心臟像打鼓一樣，都要跳出來了！＂

趙秀香按住招弟的手，想給她精神支持：

＂她說......說她最近在忙兒子的婚事。對象是部長的女兒。說......小兩口特地去英國......去拍婚紗照。＂

招弟不可置信的望著趙秀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感覺自己象是掉進了萬丈深淵，由于下降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感到暈眩，伴隨胃部一陣涼意。

她極力克制這突來的惡心感，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想聽完趙秀香獲得的訊息。

杜恩惠同樣震驚不已：＂怎么可能！他都要跟別人結婚了，怎么還會跟招弟相約去馬尼拉？＂

趙秀香一臉悲憫的望著招弟：

＂他一定是被家人勸下了。你們無緣哪。終究抵不過父母給的壓力，又不知道怎么跟你開口，所以避不見面。＂

招弟再也支撐不住，只覺得全身無力，險些摔倒。

杜恩惠與趙秀香急忙扶著她，坐靠藤椅上。

杜恩惠告訴趙秀香：＂之前忙出國的事，她已經好幾天沒睡。最近也沒怎么吃東西，早上才被我逼著喝了半碗粥。＂

趙秀香聽了，神情緊張：

＂這樣不行。阿惠，麻煩你，再去弄一碗粥來。不要給招弟吃隔餐粥，要重新煮。家里還有煮粥材料嗎？還是我讓人煮好送過來？＂

＂你上次送來的干貨還剩很多，我泡得差不多了。我馬上去弄。＂杜恩惠急忙往廚房走去。

招弟心如刀絞，覺得自己離死不遠。

她很想躺下來，一個人靜一靜，又不好下逐客令，望著杜恩會離去的背影，低聲說：＂阿惠，不必忙了。＂

但是她實在沒力氣大聲說話。

趙秀香見招弟面如死灰，心里跟著難過，溫聲安慰：

＂沒有孫沁越，你還有戲班啊。自己當團長。就憑你，有多少小旦想免費跟你搭？很快就能找到適合的。其他象是戲服道具之類的，所有費用我來出。戲院我來幫你找。＂

招弟面露哀戚：＂我不能唱了，當什么團長？＂

趙秀香大吃一驚！

＂我的喉嚨被熱煙嗆傷，音色不能跟從前比了。連說話都會痛。＂

趙秀香一臉驚呆，想起招弟確實說不了幾句話，就會輕微咳嗽。

招弟一臉無奈：＂我付出最精華的青春歲月，好不容易才累積來的資本，一場大火全毀。＂

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趙秀香再度開口：

＂我結婚十五年，一直沒有孩子，大概沒有孩子命吧。我婆婆就曾經找了一個女孩回來住，逼我先生跟她生孩子。我先生反抗不成，就逃家。鬧了一段時間，最后我婆婆只好把女孩送走，我先生才肯回來。就連我婆婆過世前，也一直在糾結這件事。＂

招弟同情的看著她。

趙秀香頓了頓，省略發誓那一段，語帶誠懇：

＂我身為萬家媳婦，自然要完成婆婆的遺愿。就是幫先生找一個傳宗接代的女孩。招弟，你嫁給我先生當二房好不好？我會對你好，絕不跟你爭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