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輕輕搖了搖寶寶:
"這是你們夫妻相愛的延續(xù)。看看孩子,抱抱他。你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他是秀香的分身,愛他,就像愛秀香一樣。試著把你對秀香的愛,全都灌注給這孩子。你把孩子生下來,也得對他負(fù)責(zé),不能不管不顧。"說著將孩子遞到萬泰安面前。
萬泰安一臉懊喪:
"從前只要想到秀香在家里等我,不管再忙再累,我都能挺著。就算發(fā)生銀行資金周轉(zhuǎn)不靈的事,我仍然照吃照睡。"
他的聲調(diào)沉重而傷痛:
"現(xiàn)在她走了,我覺得好痛苦,從來沒有這么痛苦過。這才知道,以前我有多依賴她。我只要秀香。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換回她。"
秀香啊,永遠(yuǎn)為自己守候的女人......
失去了這個女人,他感覺自己的心,冰冷而寂寞。
萬泰安只想待在悲傷的世界里舔舐傷口不肯出來,雙手遮面,不愿接過孩子。
男人憂郁的眼神,令招弟想起了孫沁越,不由得紅了眼眶,瞥了桌上的時鐘一眼:
"我曾經(jīng)因為感情的事,差點去了半條命。就在去年,我的愛人過世了。直到現(xiàn)在,我的心,還在痛著。"
她警覺到自己又將陷入悲傷情境,暗暗告訴自己:"停!"
她深吸吐納,很快的調(diào)整心情,只留眼角余淚:
"我不會跟你說,[人死不能復(fù)生請節(jié)哀]這種冷冰冰的話。但我想跟你說,你的心情我懂。現(xiàn)在你想哭就盡情的哭。但是要給自己一個期限,時間到了就停,告訴自己可以了,別讓悲魔控制了心志。這樣離世的人也不會安息。"
招弟的一席話,令萬泰安原來難以抑制的悲痛,稍稍減輕。
他聽到招弟哽咽的聲音,抬起頭來望向她,見到她眼里閃著淚光。
梨花一枝春帶雨。
嬌艷女子充滿感情的模樣,引動他的心,激起他的畫興。
作為一名業(yè)余畫家,萬泰安很想將眼前所見,畫成一幅畫。
但此刻確實不宜提筆作畫,于是他以畫家的眼睛來觀察招弟,欣賞招弟,想將她帶給自己的感受,細(xì)細(xì)記在心上,看著看著,一種奇異而復(fù)雜的感情開始孳生。
于是,眉宇間的冰冷逐漸化解,目光變得柔和,緊繃的肌肉與神經(jīng)也跟著放松,他緩緩的靠上椅背。
招弟續(xù)道:"你愛她,就該珍惜她的付出,體諒她的心意,更該好好珍惜自己,接納孩子。"
雨停,萬家庭院的植栽逐漸安生。
靠窗邊的玉蘭樹枝條隨風(fēng)擺蕩,清風(fēng)將襲人香氛送進(jìn)屋內(nèi),窗簾微微晃著。
萬泰安覺得胸中的郁悶舒緩了。
招弟再次將嬰孩奉上:
"愛我們的人,都是在依依不舍的情況下離世。我們活下來的人,就應(yīng)該振作,幫他們完成心愿。"
萬泰安將視線移到孩子身上。
他想起這孩子身上帶有一半自己的血統(tǒng),心情陡然激動起來,伸手接過孩子,感覺象是抱了一團(tuán)火球,暗想:"熱呼呼的!這就是生命力。秀香的孩子,我和秀香的孩子。"
這是孩子出生后,第一次在爸爸的懷里,寶寶象是做著美夢,兀自安睡。
萬泰安低下頭,和兒子臉貼臉,內(nèi)心頓生新生的感動,流下男兒淚。
招弟看著這父子相親的一幕,卻是心情復(fù)雜,心想:
"孩子啊,你媽媽把我害慘了。我卻在這里......在這里做什么呢?我巴不得一切情況都跟阿香希望的相反,巴不得你萬家亂成一團(tuán)。對!我沒興趣當(dāng)偉人,我就是心胸狹窄......"
男人涕淚縱橫,突然間,妻子臨死前枯槁的模樣閃進(jìn)他的腦海,想起愛妻因為這孩子的出生而喪命。
他瞪著孩子的臉,心想:"沒有你,秀香就不會死!"
招弟在心思起伏間,留意到萬泰安的眼神,由感動轉(zhuǎn)為憤懣,心里一縮,再見到他緊緊盯著孩子,眼神開始兇惡起來,面孔扭曲,心知有異,立即上前輕喊:"萬老板,萬老板......"
一聲聲的溫柔低喚......
萬泰安抬頭望著招弟。
兩人相對注視了好長一段時間,萬泰安眼中那份恨意復(fù)又漸漸消散,只剩下沮喪。
他痛苦的轉(zhuǎn)過臉去,語氣虛弱無力:"把孩子抱走。不瞞你說,我恨他。"
招弟接過孩子,瞥了時鐘一眼,在心里暗暗驚嘆:"恨?恨你們愛的結(jié)晶?"
她語帶無奈:"你因為愛秀香,所以恨這孩子?這種牽連是沒道理的。"
正說話間,杜恩惠在招弟預(yù)估的時間點上,敲門進(jìn)來:"我抱孩子去睡覺。"
嬰孩嚶嚶叫了幾聲。
招弟回她:"寶寶好像醒來了,等一下,等他睡熟一點。"說著輕輕搖著嬰孩。
萬泰安靜靜看著招弟逗弄孩子。
他發(fā)現(xiàn)招弟和亡妻一樣,都具有柔和與耐性的特質(zhì)。
杜恩惠卻是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萬泰安。
男人因為過度悲痛,導(dǎo)致一夜白頭。
但是這一頭接近銀色的白發(fā),卻將他的白皙皮膚和眉眼口鼻,襯托得越加出色,更有一種清冷高貴的氣質(zhì)。
眼眶因為幾度哭泣而泛紅,嘴角還沾染著點血絲,使他增添一股令人心碎的哀愁。
杜恩惠心想:"這模樣,看著好心疼。到底我是因為他好看?還是因為他太有錢?"
她又想:"為什么覺得面熟?對了!招弟的書房里,那些服裝雜志上的外國模特兒。就是這模樣!"
招弟輕撫懷中嬰孩的臉龐:
"我剛開始也是因為一些原因,不愿意碰柏榮。但是,孩子就是孩子,他的無邪天真,能讓人放下仇恨。"
萬泰安開始對招弟感到好奇:"你心中有恨?"
他想從她的神情中,獲取進(jìn)一步的訊息。
招弟欲言又止,一邊整理萬柏榮的衣襟,一邊說:
"我還在調(diào)整心情,可我也沒有把怒氣發(fā)泄在孩子身上。大人之間的恩怨,無論如何都不該牽扯到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萬泰安猜想著:"是因為我這一年來冷落她嗎?"嘴上問:"你對誰有恨?"
他對招弟有了好感,也開始在意她的喜怒哀樂。
杜恩惠明白招弟所指為何,對好姐妹心生疼惜,無奈的望著嬰孩,心想:"難為了招弟。換作是我,會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