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招弟一大早就到中部列席指導。

工作結束后，她和鍾有成、杜恩惠回到總部，聽見一樓大廳的電視墻上，正播報即時新聞：

＂......臺灣的影響，主要是民間投資及出口疲弱，整體GDP成長率降至5.92%，加上這一波恐慌性熊市來臨，不少公司受到影響，開始出現倒閉潮......＂

鍾有成和杜恩惠同時換上愁容，心想：＂我們公司，這一關也不好過......＂

杜恩惠見招弟停下腳步，看著電視新聞。

她受不了飢餓，便說：＂我去拿餐點，好不好？＂得到招弟的首肯，便小跑步離開。

招弟微笑著瞥了一眼杜恩惠的背影，舉步往電梯走去，和鍾有成搭電梯上樓。

她一進電梯便開始照鏡子，端正衣飾，一邊問：＂財務長的方案，你覺得怎樣？＂

鍾有成正醉心於招弟的絕美側顏，見美人轉頭望了自己一眼，趕緊回答：＂我......我認為......治標不治本。＂

招弟語帶責備：＂早上開會時，你怎么不說？＂

＂我看你好像認同他的做法。所以......＂

招弟打斷他的話：＂我確實心里已經有想法。但我還是想聽聽大家真實的意見。＂

鍾有成想了想：＂你最近多花了時間在留意股票行情。你是想要賣掉自己的股票來發薪資，對嗎？那公司的部分股權，是不是也要轉讓給你？＂

＂那當然，我把身家財產都押進來了。以目前元大期、中信金跟兆豐金的股價，全部賣掉的話，足夠應付一陣子了。＂

招弟的臉上并沒有絲毫喜悅，還添了一點憂慮：

＂阿成哥，你要幫幫我，公司股權轉讓的過程，一定要公開透明，免得落人口實。有些人得了幫助，事后翻臉不認，也是有的。＂

鍾有成的目光一閃：

＂這幾家公司的資產穩定度很高，十年內的含息累積報酬率將近200%，估計還能再翻倍。其實你不必這么做的，為了公司，你已經盡力了。如果是為了萬先生......＂

他仍是在意招弟對萬泰安的態度。

招弟淡淡的說：＂我考慮的，是泰安集團所有員工的家庭生計。＂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

＂萬先生確實對我有知遇之恩，是個像老師一樣的存在。我一直敬重他，永遠懷念他。＂說著走出電梯。

鍾有成聽了，心情復雜，有些酸楚，暗道：＂他是老師，我是哥哥。另一個，是永遠的愛人......＂望著招弟的背影，暗道：＂以前是背影，現在還是。＂

他跟著招弟進入會議室，看著招弟上臺說話，自己卻開始回憶過往，心想：＂如果當時我沒有出國，一直留在招弟身邊，那么招弟心中那個永遠的愛人，會不會是我？＂

一名助理發下文件，鍾有成接過，這才開始專心參與會議，只聽得招弟說：

＂......進行集團瘦身，萬國、萬榮、萬世、跟萬利這幾家創新公司發展的業務，跟我們原有業務之間，沒有明顯的戰略適應性......＂

說到這里，她看到幾名高階主管面帶惋惜，接著說：

＂當初的規劃，就是要這幾家公司各自發揮專長，再結合彼此的力量跟外界資源，給公司帶來商機。其中萬利跟萬世，也確實起到良性作用。＂

＂現在面臨景氣寒冬，保本更重要。幸好這幾家公司規模都不大。＂說著看了身旁一名女性：＂財務長，你給這幾家員工擬一個方案，看是要領資遣費，還是轉職到公司其他部門，盡量做到不失人心為原則。＂

＂是。＂財務長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招弟交付的任務。

招弟續道：

＂時代在變，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如果轉型太慢就要被淘汰......＂

這場會議開完，她回到辦公室，聽取鍾有成的工作匯報。

此時的萬柏榮已是十四歲的中學生。

他身穿學校制服，坐在招弟旁邊，正認真的寫功課。

招弟看了看萬柏榮的功課，在聯絡簿的家長欄里簽字，一邊低聲問：＂柏榮，你在這里看書，不會被我影響嗎？＂

萬柏榮抬起頭，堅定的說：＂不會。＂

＂在家里看書不好嗎？＂

＂在薛姨身邊看書，會更專心。＂

＂我跟其他人講話，不會吵到你嗎？＂

＂不會。＂男孩說完，低頭繼續寫功課。

招弟只好依他。

鍾有成遞交一份文件：＂這是收購孫家布莊的評估結果。＂

招弟接過來翻看：＂聯絡財務和法務，跟我一起開會討論。＂

＂好。＂鍾有成又說：＂你發行的說故事有聲書，銷量非常好，出版商想續約。＂

招弟微微一笑：＂跟涂老板說，簽約金漲五倍。不答應，我就自己找唱片行出版。＂

招弟愛財的習性不變，讓鍾有成在心里暗自偷笑：＂我們的母校，想找你回學校，開一門管理實務的課。我覺得挺不錯的，你考慮看看吧。＂

＂教書?。课沂峭τ信d趣的。不過，我現在哪有空？還是等柏榮大學畢業，出去留學。回來后，慢慢把事業放給他。＂

萬柏榮心想：＂我才不要去留學，要一直陪著薛姨。＂

只聽得招弟說：＂到那時候，才有可能吧。雖然我學管理跟財經。但其實我最想教的，是戲曲。＂

鍾有成點點頭：＂這戲曲課程一開，一定是大熱門。到時候，我也要去旁聽。＂

兩人相視而笑。

鍾有成又奉上一份文件：＂這是立彰公司新企畫的情報，這是設在歐洲總部的機密資料。還有，我們公司，被提名為最佳友善企業之一。＂

招弟接過文件來翻閱：

＂如果能得獎，對公司是很好的宣傳，也有助于股票上漲。阿成哥，麻煩你，幫我查查，評審委員是哪些人？＂

鍾有成想了想：＂應該都是享負盛名的人，不容易賄絡吧？＂

招弟擺出［我才不用賄賂這種笨方法］的表情，接口：＂他們平時都關注哪些事項？或是投入那些公益？我們就在上面多用點心。要快。還有......東區分店那邊的流氓頭，查出來了沒有？＂

＂有的，叫薛端正，六十歲。經營玻璃廠和幾間藝術精品店。猜測是用來洗錢，近期也開始到......＂

他停了一下，因為文件上面寫著：......在菲律賓與馬來西亞之間做買賣。

他不愿在招弟面前提到與馬尼拉有關的字眼，一半是怕勾起她的傷心，另一半是因為，至今他對孫沁越，還帶著些許妒意，于是改口：

＂到南洋地區做買賣。表面上看起來是個正經的生意人。＂說著送上一份文件：＂這是精品店里的商品。＂

招弟聽到南洋，仍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馬尼拉。

她的心一縮，卻裝作若無其事，接過來翻看，在當中看到一個大小形狀近似豬籠草的琉璃花瓶，贊道：＂挺小巧的，不錯啊。＂

接著瞄到標價，嚇了一跳，喃喃道：＂這筆錢能買多少書??？就是普通人也足夠生活好多年?。?/p>

鍾有成看了價錢，跟著感嘆：

＂我阿爸一年兩熟的稻作，不知道要收割幾次，才買得起一個小花瓶？但這種藝術品是真的有人買，不全是洗錢。上流社會的富人最愛收集這個，用來欣賞，也能節稅。＂

招弟同感無奈：＂社會是進步了。但是貧富差距，還是這么大?。?/p>

她望著照片上的花瓶：＂藝術無價。就挑幾件最低價的擺在公司，當作鎮店之寶好啦。我們的業務厲害喔，有本事從他的口袋里掏錢。＂說著拿起筆來，勾選幾項：＂訂這些吧。＂

鍾有成接著補充：＂其實，薛端正的手下在我們分店附近，向所有大小商家收保護費，連擺地攤的也不放過。＂

招弟淡然的問：＂約了嗎？＂

鍾有成一臉擔心：＂明天中午，他堅持要約在林森北路那一帶的酒店談。＂

招弟點點頭：＂也行！我準時赴約。＂

鍾有成不放心：＂看來不懷好意。我陪你一起去吧？＂

招弟搖搖頭：＂不用，我自己去。＂

鍾有成再問：＂要不換個地點？你一個女人？＂

招弟語帶抗議：＂女人怎么了？＂

她見鍾有成現出討饒的表情，這才作罷。

鍾有成感慨萬千：＂時間過得好快。第一次見到你，還是個未滿十歲的小姑娘?，F在已經是帶領將近九十萬名員工的董事長。＂

招弟輕嘆：＂人生得意的時候少，煩惱傷心的時候多。難怪那些詩人，或是寫詞作曲的人，老愛詠悲歌愁。＂

鍾有成望著眼前的女人，眼底仍是充滿感情：＂你的人生劇本跌宕起伏，擁有許多別人沒有的經歷。＂

招弟苦笑：＂是嗎？那也不枉此生了。＂

第二天中午，她依照約定走進包廂時，薛端正已經開吃。

這男人臉上的肌肉突起，下顎的骨格外擴，好像隨時要躍出臉頰外，使他看起來極為兇狠暴戾。

招弟心想：＂本人看起來，比照片更加兇惡。＂

她內心有些忐忑，接著看到擺滿一桌的豐盛菜肴，暗暗驚嘆：＂就只有兩個人，怎么叫這么多菜？夠十個人吃了吧？錢再多也不是這樣花的。＂

薛端正熱情招呼招弟：＂來呀，吃飯皇帝大，別餓著肚子。＂

他見招弟坐下，立即拿起酒杯，準備與她對飲。

招弟拿起碗筷：＂那我就不客氣了。＂看準面前的羹湯吃了幾口：＂謝謝薛老板。合作愉快。＂說完仰頭干掉一杯酒，亮了亮杯底。

薛端正呵呵笑，大贊：＂爽快?。⒔又鵀檎械艿咕疲海⒛憬鼇砩庠阶鲈酱螅舶?。＂一張臉，因為興奮而通紅。

招弟再度喝干，輪到她為薛端正倒酒：＂我這是誤打誤撞，都是各位前輩的幫忙。＂

薛端正靠近招弟，色瞇瞇的說：＂會的，等我們關系更進一步之后，你要什么幫忙，只要說一聲，我一定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