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開勛摘下老花眼鏡，擦拭淚水：＂我們的工廠跟布莊，還是孫家工廠跟孫家布莊啊。招弟真是......真的是......＂

他又是感激涕零，又是后悔莫及，瞥了妻子一眼：

＂我們......白活了這么大把歲數。有眼無珠就不必說了，光是這份寬厚的心胸，就遠遠不如招弟。＂

毛羨時仍是不敢相信，尋思著：

＂不久前才吵過架的呀！我還說了那些話。我們不是撕破臉了嗎？到底，這丫頭在想什么？＂

孫沁菲見母親悶不吭聲，續道：

＂我一開始是拒絕的。想到從前你們那樣對招弟，我真的覺得很丟臉。要不是因為，工廠跟布莊是爸爸的命，我說什么都不會接受招弟的好意。＂

她埋怨的看著父母：＂你們當初嫌貧愛富，現在呢？是有比較好嗎？最后還不是靠招弟幫忙。＂

她嘆口氣：＂如果當初你們不要拆散弟弟的姻緣，現在招弟就是我們家的。＂

她從背包里拿出一本商業周刊放桌上。

周刊封面是招弟遙望遠方的側臉，儼然是商場菁英的態勢，而妝發造型卻又不失嫵媚。

孫沁菲說：

＂這里頭，將近十頁都在報導招弟經營公司的過程，說泰安集團都是靠著招弟，才有今天這么大的規模。＂

孫開勛看著周刊封面，暗道：＂我看過啦！我辦公室里就有一本。＂

他拿過來翻看內文，跟著長嘆一聲：＂我當時就知道，招弟不但聰明又有能力。我早就知道的啊。＂

他對自己當初推開這個無緣兒媳，深表悔恨，再想起招弟的以德報怨，內心無限感激，暗道：＂我之前那樣對招弟。我......真是對不起招弟......我真恨不能時光倒流啊。＂

他想起從前種種作為，一時之間思潮起伏。

毛羨時終于承認自己的錯誤，暗道：

＂其實害死沁越的不是招弟，是我啊！是我沒有勇氣承認錯誤，硬把責任推到招弟身上，所以不但失去一個兒子，還差點破產。今天老天爺給我機會，我再不認錯，大概沒多久，老天就要把我收了吧？＂

她后悔不已，心想：

＂我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只顧著貪圖榮華富貴，所以才把兒子逼死了。如果時光倒流，如果我的心量大一點，既然拿了人家的錢，就該帶著彌補的心，好好待人家的女兒，成全他們。現在，我不但有個好兒媳，還有個孝順的好兒子啊。＂

孫沁菲望著周刊封面，除了惋惜這個無緣弟妹，還想起福薄的弟弟，紅了眼眶。

毛羨時同樣想起早逝的愛子，她心一酸，悔恨交加，悲痛難耐，自覺沒有臉面向任何人哭訴，于是進房間拿了皮包就出門。

她獨自走在人群中，一路逛到西門町，經過一間名為［招弟］的服飾店。

商店的展示櫥窗里，一件套裝吸引她的注意，便走了進去。

她向店員要來櫥窗同款的衣服，往試衣間走去，準備試穿，不意看見店內墻面上，幾幅巨大的模特兒照片。

模特兒在每張巨型照片里，分別梳著極好看的妝發，穿著亮眼的服飾，或站或坐，巧笑倩兮，令人看了心生歡喜。

店員見毛羨時看得傻了，微微一笑，熱心為她介紹：

＂模特兒穿的，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很多來店里的客人，都指名要模特兒穿的這幾套。＂

毛羨時問：＂她是你們公司請來的模特兒？＂

店員說：＂她就是我們的老板，自己當模特兒，很漂亮吧？本來一開始有找明星代言，但是都比不上我們老板的魅力。她只要穿出來在媒體亮相，當天，所有門市，同款衣服都會被買光，要預訂的也是一堆。所以之后，就改成老板自己來當模特兒了。＂

＂你們光臺北就有二十幾家分店，全都是她的？＂

＂是啊，我們在北中南全省有１６８家分店。＂

店員見毛羨時一臉震驚，笑了笑：＂很多人聽到這件事，都是你這種表情。你要不要挑一件，先去試穿看看？＂

毛羨時指了其中一張照片，店員轉身就去拿來給她。

這后悔不已的女人，掃了一眼服飾店，暗道：＂這間店如果是我的，該有多好？招弟卻有一百多家！＂

她很想擁有，卻不可得，默默拿著衣服，走進試衣間，突然想起女兒說過的話：＂如果當初你們不要拆散弟弟的姻緣，現在招弟就是我們家的。＂

不是雜志上說的，也不是電視新聞播報的，而是具體的現實情境，真實的擺在眼前。

她深刻意識到，自己與招弟在各方面的比較，都如同天淵之別，繼之而起的，是痛徹心骨的悔恨，令她哭了起來。

她又氣又恨，邊哭邊搧自己巴掌。

陳美好走進［招弟］服飾店，一眼便被招弟的大型照片所吸引。

店員見來客一臉崇拜與景仰，望著照片發呆，心想：＂光一張照片就可以招徠客人了。＂

店員客氣的問：＂這都是今年最新的款式，要不要試穿看看？＂

陳美好望著招弟的照片：＂給我紫色那件。＂

她接過店員送上來的衣服，不知不覺的掏錢購買，最后穿上新買的衣服，望著鏡中的自己，又看了看招弟的照片，心想：＂當不了大老板，至少能跟她穿一樣的衣服。＂

走出服飾店，天氣有點冷，她立即將外套穿上。

她在附近吃過午飯，隨處逛，又看見另一間［招弟］服飾店，心想：＂這里也有一家門市！看起來比剛才那家還要大！進去逛逛。＂

她在門口，與準備離開的毛羨時擦肩而過，瞥了一眼毛羨時手上的提袋，那上面印著［招弟］兩個字，心想：＂男女老幼都能在店里找到適合的衣服。又有質感。難怪生意那么好。每一家客人都好多。＂

她走進店里，很快又被墻上招弟的照片吸引，心想：＂她為什么這么好看？＂繼而望著鏡中的自己，心想：＂改天我也來梳相同的發型。＂

她逛了一圈，連續看了幾件滿意的衣服，都是一翻看衣服標價，就掛回去，心想：＂剛剛才買了一件，不能再買了，要省一點。＂

她感覺有些熱，隨手脫下外套，掛在手臂上，最后沒買東西就往門口走去，準備離開。

一名女店員正在另一邊服務來店客人，恰好見到陳美好穿脫衣服，第二次再望過去，便見到陳美好身上穿著與照片中招弟同款的服飾，以為她會到柜臺付帳，沒想到她竟然直接往門外走，于是便追了出去。

店員追上她：＂小姐，請等一下。不好意思。你身上這件衣服，好像是我們店里的。＂

陳美好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