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聞言一怔,心想:"成長這條路,原來就是孤單的。"嘴上說:
"怎么會?小公主傾全力造福她的子民,民眾安康快樂的反饋,讓她時刻被愛包圍,常常有驚喜。她的心早已被喜悅占滿。"
"什么樣的驚喜?"
"就像你突然收到禮物一樣的快樂。"
"小公主常常收到禮物嗎?"
婦人呵呵笑了幾聲:"那倒不是。每天都是嶄新的一天,生活里處處是驚喜,自己挖掘就夠了,用不著等別人給。"
"不懂。"
"這......你得自己慢慢體會。真正的快樂無法外求,要向內(nèi)心探索。內(nèi)心獲得安寧的喜悅,是難以形容的。得到快樂后,也不能過分執(zhí)著,否則又會再度失去。"
"還是不懂。"
"別急,慢慢來。"
"那壞人有得到報應(yīng)嗎?"
"壞人?孩子,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所以好壞對錯,很難說得清。你必須知道,這世界并不全然是美好的,但是越多人心存善念,世界就會反饋我們更多的善意。"
她輕撫其中一個孩子的臉頰:
"你們能夠輕松的坐在這里聽我說故事,能吃飽穿暖,是來自于許多人的付出跟努力。我愿你們能有一顆感恩的心,并且對社會有所貢獻(xiàn)。不然,我會替你們感到羞恥,也為我的教育失敗感到慚愧。"
婦人看一眼孩子們的母親和祖母。
兩名溫順的女人,齊齊對婦人恭敬點(diǎn)頭。
婦人慈愛的看著孩子們:
"你們還小,對生命的認(rèn)知不夠通透。不著急,慢慢來。只要有心,每個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舞臺,自己的哲學(xué),還有對人生的態(tài)度。"
孩子們越聽越糊涂。
男孩還想扯著曾祖母的袖子,讓母親早一步抬手阻止:"好了。阿祖累了。"
孩子們不依,紛紛用眼神,渴求曾祖母再多說一些。
婦人瞇起眼睛:"是啊,我很睏呢。不說了。"
孩子們一聽,都懂事起身。
"阿祖好好休息。"兩個孩童依次親吻婦人臉頰后,由褓姆陪同離開。
兒媳溫聲說:"薛姨,下禮拜是您的生日,柏榮想為您在飯店辦一場壽宴。您心中有沒有理想的飯店?還是,我們?nèi)ツ昴且患遥浚?/p>
婦人心想:"下禮拜......又多一歲了。"嘴上說:"每年都辦,可以了。今年在家里簡單的吃一頓就好。大家都夠忙的,不要再為我這點(diǎn)小事操心。"
兒媳再問:"可是,柏榮很在意這件事。他說,薛姨辛苦了一輩子......"
婦人打斷她:"就跟他說,這是我的意思。這事不要再提了。"
兒媳不敢違拗:"是。薛姨,您歇會兒。我扶您到床上吧。"
"不用。我想再坐一會兒。"
"那......我?guī)湍汛皯絷P(guān)小一點(diǎn)?"
"不用,去休息。別在意我。"
簡依柔望了望婆婆,看著她輕輕挪動了身子,神態(tài)安詳,于是恭敬的離開,輕聲帶上房門。
她來到孫兒房間,與兒媳對答:
"阿嬤怎么說?"
"今年在家吃飯。"
"九十大壽,是該好好慶祝。在家吃飯的話,那我要來好好規(guī)劃一下菜單。"
招弟的房間里,一陣清風(fēng)伴著茉莉花香,從窗戶吹進(jìn)來。
她聞著幽香,深感暢意適懷,轉(zhuǎn)頭往窗外望去,看見庭院步道落滿的油桐花,心想:"五月了。"
望著樹上一朵朵小巧的白色,她想起愛人逝去的時節(jié),正是油桐花開。
再回首,九十年的光陰已過。
她自衣領(lǐng)內(nèi),拎出項(xiàng)鍊墜子,在手中轉(zhuǎn)動戒指,恍神了一會兒。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只要獨(dú)處,心頭那人的面孔立即清晰起來,即使有人來問話,仍是排遣不掉。
她倒不是不愿想他,早些年忙事業(yè),如今還要操心子孫,像今天這樣時時刻刻浮現(xiàn)他的面容,倒是首見。
想起自己這一生,也真夠勞累的,她將項(xiàng)鍊收進(jìn)衣領(lǐng),深深地埋身躺椅里,舒泰的閉上眼睛。
她想起蘇東坡的詩句,[一簑煙雨任平生。][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嘴角不自覺的輕輕揚(yáng)起。
面前的窗簾隨風(fēng)飄蕩,窗外藍(lán)天白云。
朦朧間,她看見了縈懷眷戀的山坡與房舍,那是記憶中的家鄉(xiāng),中庸村。
接著,她聽到了那首兒歌:
"小牧童,戴斗笠,騎牛背,吹短笛,笛聲遠(yuǎn),笛聲清,東村西村處處聞......"
她看見天空掛著二道彩虹,看見家里的小庭院,還看見母親抱著年幼的弟弟,一臉慈祥的搖啊搖。
父親拿著一紙風(fēng)箏給她,上面畫的,是爸爸媽媽弟弟和自己。
她又驚又喜的接過,正自奇怪,這風(fēng)箏,不是在火災(zāi)中燒毀了嗎?
她抬頭望向家人,發(fā)現(xiàn)父母兄弟,全都是一身類似古裝的飄逸衣衫。
大家靜靜的對她微笑著。
突然,小屋子、小庭院都不見了。
她看見家人的身后,是富麗堂皇的巍峨宮殿。
正奇怪間,四周環(huán)境一變,竟又望見那有山有海的八斗港!
山腳下站立一個人,那人身形高挑,衣袖隨著清風(fēng)漫飛,氣質(zhì)飄逸,那人回過身來,近看,原來是孫沁越。
她正自疑惑:"啊?這是夢嗎?"
那緊逼心頭,如癡的夢......
他神情安詳,仍是記憶中的俊秀青年,一樣的溫暖笑容。
青年伸出手掌,迎接愛人。
一只纖細(xì)玉手搭上去,這是招弟的手。
他牽起她的手。
兩人前方的強(qiáng)光,令人無法逼視。
孫沁越與招弟在強(qiáng)光前深情相望,接著攜手走進(jìn)強(qiáng)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