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飛上半空中的云瑤神女已經(jīng)施完法術(shù),造虛鼎變小自動往南方飛去了。
“這是要把造虛鼎投去卜淵國。”易堯感嘆一下。
流翜便是在卜淵國那邊“出生”的。
云瑤神女最后一點力氣也用完了,十分虛弱地掉進赤湖里。她的靈力正在消散,壽命在走向終結(jié)。
她浮在湖面上,仰天而泣。山谷中回蕩悲壯凄涼的哭聲,鳥獸皆為之動容,哀聲而泣。
一時之間,山林中哭聲遍野,凄凄慘慘。西瓦國城里的人聞之也跟著流淚,卻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云瑤神女不斷哭泣。
為她死去的夫君卓,為她死去的族人,為卜淵國的百姓和國運,為腹中的胎兒,為她自己的命運……
她的不屈和怨氣過于深重,以至于流出的淚都是血淚。
身上的血流下來,和血淚一起染紅了赤湖原本的碧色。她最后的靈力也慢慢消散于湖中。
“誰能來救她?”牧水綺心中難過,情不自禁沖進湖水中,想去撈起她。
“牧水綺,你忘了這是夢境嗎?”易堯忙去拉她。
她這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愛莫能助。
可是心里好痛苦!
她在水里依然不肯上岸,易堯便只好陪著她泡在水里。
“咦,你們看岸上也有冰神大人!”臭臭驚呼起來。
他們都朝臭臭指的方向看去。冰幽出現(xiàn)在那里,只是穿的紫色衣服不是今天這套。
她和易堯同時回頭去看臭臭所在的地方,原來的冰幽仍舊站在原位。
牧水綺從水里跑上來,回到冰幽面前。
“你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你來救她了嗎?”她揪著他的衣袖問。
“傻姑娘,衣服都濕透了。”冰幽用靈力為她烘烤衣服,“她此時已經(jīng)沒有生機了,我救不活她。”
她心中一緊,又往云瑤神女那邊看去。
夢境里出現(xiàn)的冰幽是因為聽見悲慟的哭聲而來。
神女本身是孕婦,身體相對平時虛弱,這次受傷太重,又費了很多靈力創(chuàng)造虛。神元極度受損,幾近破裂。
他想救她也無力回天。
“云瑤神女,你不該私自動用造虛鼎,這會給天下帶來災(zāi)難。”冰幽蹙眉道。
語氣卻不是責備,只是擔憂。
人之將死,他亦不忍心責怪于她。
云瑤神女目光堅定道:“天下已經(jīng)發(fā)生災(zāi)難了,我這樣做是為了重整神界。我恨曷,我要他亡,他必須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冰幽無話可說。
他雖沒有參與帝尊之爭,也不是毫不關(guān)心。
他身份特殊,不便插手管太多。
“冰神大人,您能幫我保住胎兒的命嗎?”云瑤神女對生不抱希望了,只想能保住孩子。
冰幽想了想,“她在你腹中,你元神大傷,命不久矣。她元神也已經(jīng)受損,回力無天。”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求求你……”
云瑤神女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倒是有個辦法能保住她的靈根,何時能往生便看她自己的機緣了。你若信得過我,便安心地去吧。我會將你的神元安葬到冰塋中,無人敢來打擾。”
“……如此我便能放心了,多謝冰神大人……”
云瑤神女撫摸自己的腹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腹中的孩子說:“孩兒,對不起,母親要先走了……你若留住一線生機,將來往生成人,一定要健康快樂地長大……”
最后一行血淚自她的眼角滑下。她帶著此生的不甘和對孩子的眷戀,終究緩緩閉上了眼睛。
看著云瑤神女漸漸羽化的身體,牧水綺的心揪得好痛,好痛。
她作為胎兒時的神識正在突破體內(nèi)無形的封印。
那些曾經(jīng)在母親的肚子里聽過的歡聲笑語,亦或是金戈鐵馬,統(tǒng)統(tǒng)重新現(xiàn)在耳邊。
她記得母親跟父親說話的聲音溫柔如水,對待敵人時又是霸氣果敢。
記得父親跟母親低聲細語的聲音。
彼時,她只是一個尚未成熟的胎兒,但是已經(jīng)有了聽力。
能聽見外面嘈雜聲,只是聽不大清人們在說什么。
當然更不懂話中的內(nèi)容。
只是,當時的感覺仍清晰如昨。
一陣電流刺激過腦袋一般,牧水綺的頭猛地一疼,胎兒的神識徹底突破封印了。
她知道云瑤神女腹中的孩子就是她,她當時隨母親一并死去了。
母親臨死前,小小胎兒的她在腹中疼痛難耐,手推腳踢努力掙扎,惶恐不知何為,最后窒息而死。
那種窒息的感覺她此刻特別清晰地感受到,仿佛又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
“母親!母親——”
牧水綺發(fā)瘋似地再次沖進赤湖中,云瑤神女的身體化作一團紅霧,已經(jīng)快要消散完了。
“牧水綺,你干什么?那是夢境,那只是夢境!”易堯急著去拉她,可是沒有拉住。
她跑向那團紅霧拼命地伸手去抓,哭的撕心裂肺。
“冰幽,你救救我母親,你是最厲害的神醫(yī)。你有那么多神藥,靈力最厲害,我求你救救她!”
前面夢境中的冰幽聽不見她的話,她是對身后那個冰幽說的。
兩個冰幽都是沉默的狀態(tài)。
臭臭嚇壞了,飛過來叫她:“主人,你怎么了?”
“這是我的娘親啊,我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誰來救救她,救救我們……”
她好生絕望,伸手去抓最后一縷紅霧,手卻撲了個空。
紅霧散后,空中顯出了一個雞蛋大小的白色神元,它飄向了夢境中的冰幽,被他收下了。
她什么也抓不住,還不小心撲倒在水里。她掙扎著想浮出水面,可是越掙扎越浮不上去。
這種感覺就跟當初在母親肚子里的羊水掙扎一樣,最后窒息而死。
她好絕望,她不想掙扎了,任由自己的身體往下沉。
隔著水,她聽見易堯和臭臭都在喊她的名字。精神渙散,無力應(yīng)答。
只覺得身子沉重,慢慢地往湖底沉下去。
隨著水面一聲撲通作響,一道紫色的身影朝她游下來了。
日光亮在他身后,水面晃動光線。刺眼,她看不清他的臉。
但她知道,那是現(xiàn)實中的冰幽。
他來救她了。
可是她不想要他救,她的心空洞洞的,比死還難受。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是云瑤神女死在腹中的胎兒。
所以才會在進入夢境之前,叮囑過她做好心理準備。
她并沒有做好任何心理準備,因為這已經(jīng)超出了她當時任何的想象。
從來也沒有想過,她原來就是玄域中的一份子。
可惜玄域再沒有她的安身之處,再也沒有她的家。
她的父親與母親早就死在一千八百年前。
死掉的,也包括她自己。
她現(xiàn)在的生命,不過是借著冰幽當年保住的一縷靈根,機緣巧合下跑到隔壁的世界重生了而已。
神根嚴重受損,再不能成神。
只是一個凡人肉體,卻要承受諸多凡人所不能承受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