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就告訴我們,老楊和老熊打了個賭,什么賭不知道,只知道輸了的人得請對方吃棒棒糖,而且是要綁成花束的樣子。
我一向自詡消息靈通,為什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我懷疑安子的消息不實,他氣得和我吵起來,說他交作業(yè)時在老師辦公室親耳聽老楊說的,那還能有假嗎?
唉,我覺得老熊是被老楊套路了,源頭還是之前她收到的那束棒棒糖花。這老楊也太雞賊了,咋跟棒棒糖花較上勁了呢。
這次的月考,我并不比以往多有一分把握,整個腦子亂糟糟的??沙煽兂鰜?,我還是嚇了一跳,掉到了班級三十名外了。郝文卓竟然超過了我,進入班級中上游的水平。
江亞菲看著我的試卷也不敢相信,明明平時都會的題,怎么考試時卻全錯了。她問我是不是粗心大意了,我搖頭,什么都不想說。這下,唐先生和唐太后連粗心這個借口都不會給我找,看來補習班是繞不過去了。
自習課時,老熊把我喊到走廊上談心。她說她覺得我這段時間有些不對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她聊一聊。我趕緊搓了把臉,強調說沒有。老師肯定是看到我退步了,就覺得我不對勁。這是所有老師依靠成績就可以判斷出來的統一結論。
老熊沉默了一會,突然問我:“你不會是早戀了吧?”
我嚇了一跳,擺著雙手急得話都說不出來。老熊就笑了,跟我說:“其實,我讀初二的時候,也喜歡過一位男生?!?/p>
老熊回憶過往時,臉上一直都有微笑,有種經歷時間洗禮過的美。當時他們學校是分重點班的,老熊喜歡的男生是重點班的尖子生,而老熊只是平行班里吊車尾的。老熊當時只覺得她和那男生之間,隔著一條銀河系的距離。她為了邁過去,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精力去學習。很快她發(fā)現,曾讓她覺得深粵到頭疼的學業(yè)并沒有那么難。她也終于知道,學習是個“欺軟怕硬”的家伙。當你退縮或止步不前時,它就強硬如鋼;可當你愿意主動去學時,它就會悄悄退場,并為你打開一扇天窗。老熊用了一個學期,從平行班沖進重點班,坐到了那個男生的前一排位置上。
老熊沒有接著往下講,我很想問問后面她和那男生怎么樣了,現在是否還有聯系。但老熊已經開始說教:“后來我才知道,那并不能算是喜歡,準確地說是欣賞。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給自己找一個前進的目標。”
所以,老徐也是這樣嗎?
老熊告訴我,在前行路上,每個人都會經歷迷茫,邂逅悸動,事情的走向會怎樣,往往不是我們個人就可以簡單決定的。每個人身上都有閃光點,都有可以讓別人欣賞的地方。我們始終要弄清楚的只有自己,別人說的做的某些事并不需要太過在意。
我想到張小麗說的話,想到郝文卓,心里頓時釋然。是呀,我并不需要向別人證明什么,更不用為了那個證明而刻意躲避郝文卓,打亂自己的學習計劃。很多事只要自己知道就行,無論做什么,怎么做,都不可能獲取所有人的認可和滿意。如果非要去顧及這些,無異于是給自己上了道枷鎖。
唐太后從來都沒有讓我失望過。在出成績的第三天,她就領著我去了離家不遠的一家輔導中心。她老人家心還大得很,想把語數英物理都報上。我為了自由,也顧不上場合了,當著中心老師的面跟她據理力爭。理,當然是歪理,尤其是在唐太后眼中,但我也要說得理直氣壯:“現在我們老師本來抓得就緊,作業(yè)很多,周末排滿補習班,就沒時間完成學校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了?!?/p>
反正我的意思只有一個,您要報也只能報一科,多報就不學。
唐太后氣得咬牙切齒的,瞪了我?guī)装俅?,最后在中心老師的勸解下,先報了數學,一對一,每個星期六上兩小時。但唐太后跟我強調,這只是暫時的。我知道她的意思,如果我期中考試還不能把排位往上抬一抬,到時候就不是這個樣子了。我就開始后悔,當時為什么要讓他們看我的月考成績再決定報不報班呢?,F在導致唐太后就依照這條定律走,那什么時候是個頭?。?/p>
江亞菲和郝文卓對于我的遭遇竟然還幸災樂禍的,甚至還覺得挺好。他們認為每個輔導中心都有自己的法寶,我現在成功打入進去了,到時候一定要資源共享,要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開始嚴重懷疑老熊把我們組到一起,究竟正不正確。
進入十一月,我的學習不溫不火,補習班也是,唐太后每天的起床氣越來越厲害。我不想對著她那張沒睡醒的臉,還有她永遠叨不完的話題,就主動離開家,早早滾到了學校。
早讀已經開始了,還沒有看到江亞菲。老熊竟然也沒有提起,這是怎么回事?往日若是有誰遲到一分鐘,她不但要叨叨個沒完沒了,待人來到后,總是要橫眉豎眼地趕著人去操場上跑圈。
快下課時,郝文卓朝我扔過來一個紙團。我本不想理他,可心里實在沒著沒落的,就趁著老熊轉身時快速撿了起來,展開,上面寫著:“江亞菲請假了?”
問我?我還想知道呢。下早讀課了,老熊往外走,我遲疑了兩秒,最終鼓起勇氣跑過去問她:“老師,亞菲請假了嗎?”
“她感冒發(fā)燒了,請了一個星期的假?!?/p>
郝文卓也走過來:“什么感冒那么嚴重,要請一個星期?”
“她開始以為吃了藥就能好,沒有去醫(yī)院,結果燒一直退不下來,昨天晚上去醫(yī)院檢查得了肺炎,醫(yī)生規(guī)定要住院一個星期?!?/p>
“怎么拖到這么嚴重才去醫(yī)院?”這個人也太不關愛自己了。
老熊:“你們三個人是隊友,她請假這幾天,你們幫她記一下課堂筆記,作業(yè)就等她回來再交好了。”
我點頭,郝文卓說:“她都住院了,還要完成作業(yè)嗎?”
“她媽媽說沒什么事,每天就只需要掛兩瓶水。怕她無聊,就想讓作業(yè)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崩闲苷f完就走了。
江媽媽哪里是怕江亞菲無聊,她是怕她落下了課業(yè)而已。我想到江亞菲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邊上還擺著一堆作業(yè)等她完成,她心里肯定會很難過的吧?我就和郝文卓說:“要不我們放學后去看亞菲吧,正好可以把作業(yè)本和課堂筆記帶給她?!?/p>
郝文卓自然同意,沒想到陳斌竟然也要去。他還有理由:“看在江亞菲又把我推到班級倒數第一的位置上,我也應該去看看她的?!?/p>
月考時,陳斌又回到了班級原來的排位,但年級排名往前竄了不少。由此,他得出的結論是,我們班整體水平上升了??刹皇巧仙嗣?,終于把五班打敗了,打了開學考的仇。為了這個,徐子昂這幾天從我們班上走過時,頭都歪向一邊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真是好笑。
張小麗也喊著要去,還在班上問有沒有一起的。郝文卓讓她低調一點,我們是去醫(yī)院看病人,又不是旅游,人越多越好,病人是需要安靜的。
最后一節(jié)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我已經提前拿齊了江亞菲的作業(yè)本,正準備再檢查一下給她記的課堂筆記。郝文卓急吼吼地喊我:“你好了沒?再磨嘰下去,我們能不能趕得過去???”
“你去問了嗎?”
我瞥了他一眼,只會瞎著急。早上我就跟他分了工,我負責收江亞菲的作業(yè)本,他去找老熊問她住院的地址。
“問什么,早上老熊不是說了在中心醫(yī)院嗎?”
“中心醫(yī)院那么大,那么多科室,你不問清楚怎么找?”
“老熊也不一定知道。你還是快點吧,問路的事我包了,保證讓你見到人?!?/p>
張小麗用一個肩膀挑著書包走過來,書包太重,她走路的樣子很滑稽。她敲了敲我的桌面,滿臉嫌棄:“唐唐,不是我說你,你這慢性子真的很急人?!?/p>
我不滿了:“怎么不是你說我?現在明明就是你在說我,還要先把自己摘出去?!?/p>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是這個意思嗎?”
我把整理好的幾本作業(yè)本往她懷里一推:“你是這個意思,你的問題回答完畢,我們現在走吧?!?/p>
我的話說完,人已經繞過她走出好遠。她不滿地跺了幾下腳,嘀嘀咕咕地跟了上來。待我們到校門口時,發(fā)現陳斌和好幾個同學都等在那里了。所以,我的慢性子又被他們好一通調侃,我懶得理他們。
我們到達中心醫(yī)院時,太陽公公早沒影了。我打量了一番天空,用非??隙ǖ恼Z氣說:“今天的太陽公公鐵定偷懶了,要記它早退半小時的曠工。”
陳斌哈哈大笑:“看把你牛的,小心他老人家明天直接罷工?!?/p>
郝文卓抬手指著正巧飛過的小鳥:“你可以打個報告,托它帶去?!?/p>
張小麗心思顯然沒在線:“帶去哪里?”
郝文卓指著我:“問她呀,她不是要記太陽公公的曠工嗎?”
真是幼稚鬼,我無語地給了他們一個背影,朝護士值班點走去。當我們終于問到江亞菲的床號時,已經是十來分鐘之后的事了。我們順著護士姐姐指引的方向,一間間病房找過去。醫(yī)院里消毒藥水的味道非常不好聞,我想到江亞菲要在這種環(huán)境里住一個星期,便不由得替她難受。
迎面過來兩個人,我一眼便認出是江爸爸和江媽媽。看來我們的方向沒有找錯,心里正暗自高興時,就聽到江媽媽說:“快點回去弄點吃的,亞菲今天一天都沒有吃東西?!?/p>
“生病心情不好,孩子沒味口也正常。”
他們走過去,并沒有認出我們,或許江亞菲生病了,他們也沒心情注意周圍的人。我拉著張小麗快步往前走,終于找到江亞菲所住的病房,走進去時看到她正站在窗邊沉思。我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跟以往完全不一樣,整體壓抑得很?;蛟S是醫(yī)院這個環(huán)境讓我想多了吧,再說生病了,呆在醫(yī)院這個地方,哪里都去不了,哪有不壓抑的?
我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看到是我們時,立馬就笑開了。她抓著我和張小麗的手不斷搖晃:“你們怎么來了?”
我和張小麗異口同聲問她:“你怎么樣,好點了嗎?”
“其實我覺得自己已經好了,都可以去上學??墒轻t(yī)生不肯,非得要我住滿一個星期。”江亞菲小臉皺成一團,愁容滿面。
“你就聽醫(yī)生的話吧,你的作業(yè)和課堂筆記我們會每天給你送過來?!焙挛淖亢完惐髱讉€人一起進來,他邊拿作業(yè)本邊跟江亞菲說話。
江亞菲很高興,一邊收起作業(yè)本,一邊招呼我們坐:“謝謝你們來看我?!?/p>
陳斌清了清嗓子:“我今天可是帶著任務來的。”
“什么任務?”江亞菲問完之后看向我,我也一臉懵圈,不知道他們竟然還有任務。
張小麗急得很:“哎呀,你們別賣關子了,快點拿出來吧?!?/p>
陳斌“嘁”了一聲,扭頭跟安子說:“我早就說過不能讓張小麗知道,真是什么神秘感都沒有了。”
一直沒出聲的安子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大大的信封,遞給江亞菲。江亞菲在詢問能當面打開后,才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從里面掏出一張折疊成心形的彩色海報。她將海報展開,露出層層疊疊的心形彩紙。每一張彩紙上都寫著暖心的話語。隨著海報的展開,彩紙如一只只蝴蝶在舞動,非常好看。
“這是那些沒能來現場的同學給你寫的祝福語。”
真是有心了!我怪他們沒告訴我,害得我都沒在上面留下一個字。張小麗說:“你別遺憾了,有人已經幫你寫了。”
她說完還擠眉弄眼的,我知道她又自己聯想了一些東西。我想到老熊說的話,心里很坦然,我和郝文卓一個學習小組,今天來看望的又是我們的小組長,他幫我給江亞菲寫一條祝福語,還是在他們有意制作驚喜的前提下,并沒什么不妥。張小麗見我并不理她,也自覺沒趣,轉頭和江亞菲說話去了。
江亞菲看著海報非常感動,聲音都有些發(fā)緊:“我為自己身處這樣一個有愛的集體里,感到自豪和驕傲?!?/p>
張小麗擔心江亞菲會哭,干脆往病床上一躺,大聲感慨:“你們弄得這樣矯情,害得我都想生病了?!?/p>
陳斌瞪她:“你可千萬別生病。”
“怎么?你害怕要再弄一份這樣的禮物?!?/p>
“你想太多,我是害怕你生病了,會問我們要這樣的禮物。”
我想到江爸爸和江媽媽的對話,就問江亞菲要不要吃點東西。她皺著鼻子:“要說我得的是肺炎,可為啥我的味蕾也跟著罷工了呢?”
“一點味口都沒有嗎?”
江亞菲攤手還來不及說話,郝文卓已經如旋風般往門外跑去,扔下一句話:“你們等一下?!?/p>
不知道這個人為啥突然就“抽瘋”了,要去干嘛也不說清楚。江亞菲有些擔心地走到門口看了看,已經看不見郝文卓了。陳斌心大得很:“你們擔心誰也別擔心他,這人比猴還精,很快就會回來的?!?/p>
果然,沒到五分鐘,郝文卓再次以旋風的速度沖了進來。他的手上還拿了兩盒東西。陳斌第一個蹦噠過去搶:“這是什么?”
隨即他又自己回答:“自熱火鍋?!?/p>
“自熱火鍋?在病房里吃火鍋會不會被醫(yī)生叔叔趕出去?”自熱火鍋雖然方便,但氣味也是有的,對其他病友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
郝文卓敲了敲盒子:“這個就和快餐是一樣的,只是包裝形式不同而已。”
郝文卓把包裝拆開,拿出里面的兩個盒子。他把真空包裝的材料拆開倒入其中一個盒子里,又轉身從包包里掏出一瓶水,往兩個盒子里倒去。最后,他才把發(fā)熱包放入空水盒子。很快,盒子里冒出一陣白霧,他再把裝了水的食材盒子放在上面。這個樣子倒是跟平時在家煮東西差不多,只不過是火種不同而已。
江亞菲笑道:“我還不知道能這樣煮東西吃呢,倒是挺有趣。”
郝文卓說:“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生病幾乎是家常便飯。每次生病味口都不好,不肯吃東西,我媽媽就會背著醫(yī)生買這個給我吃。我每次都吃得連湯都不剩,媽媽就會很開心,好像只要我吃了,再大的病也能馬上好?!?/p>
我心里抽痛了一下,郝文卓是想郝媽媽了吧。
江亞菲笑著點頭:“聞到這個味兒,再沒味口的人也能吃得下幾盒子。”
張小麗:“郝文卓,你聽明白了嗎?江亞菲是說你買得太少了?!?/p>
江亞菲連忙擺著雙手說:“不是,不是,我這只是打個比方。”
看到江亞菲的心情終于好了,我豎了個大拇指給郝文卓點贊。大家又聊了一些學校的事,看時間不早了,我們就準備離開。
我們剛走到病房門口,江爸爸和江媽媽正好過來。我緊張得只敢看地板,知道他們不想讓江亞菲和差生有來往。江亞菲抓著我的手也緊了緊,我感覺到她有些不自在,同時心里也害怕我們的到來會讓她受批評。
江媽媽卻笑著說:“亞菲,你的同學來看你了,你怎么不讓他們進去呢?”
她話語輕柔,應該是沒有生氣。我趕緊回她:“阿姨好,我們已經來了有一會了,現在正準備回去?!?/p>
“這么快就走了?”
“是的,我們來給亞菲送作業(yè)本,現在也要回去做作業(yè)了?!?/p>
“好的,謝謝你們來看亞菲。今天她一直悶悶不樂?!?/p>
在醫(yī)院門口道別時我才知道,我們幾個人的家竟然是在三個方向。想像里呈現一個三角形的圖案,讓我突然覺得有些想笑:“我們這算不算是三路人馬于醫(yī)院聚頭?”
張小麗也笑著點頭:“聚頭看江亞菲?!?/p>
“在我的潛意識里,聚頭可不是什么好詞。而且你憋著笑說出來,更讓我覺得不是好詞了?!卑沧诱f得一臉嚴肅。
我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
陳斌不斷拉扯著兩條書包帶子:“我們總是站在醫(yī)院門口算怎么回事呀,你們還回不回家了?”
“當然得回了,不然我家皇太后還不得滿世界找我呀?!?/p>
“回吧,回吧,我家最大的領導可是給我下過死命令,每天放學都必須盡快回家?!卑沧影β晣@氣地說。
“那你今天回去得告訴你家最大的領導,因為路上遇到了一位蝸牛同志,你為了跟它比賽,所以才回來晩了?!?/p>
“跟蝸牛比賽?是比誰走得更慢嗎?”
“回答正確,沒有分加?!?/p>
“唐唐,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呀,回答正確不是應該加分的嗎?”
“加一堆西北風給你,你要不要?”這么愚蠢的問題還答,答了還想要加分,真是個人才。
張小麗突然說:“我現在好想吃郝文卓剛剛買的那個火鍋?!?/p>
“我也覺得那個不錯,說到底還是郝文卓懂得吃?!?/p>
“讓你們試試一個月沒有人給你做飯,讓你自己買東西吃,你們就知道,每天有人做飯給你吃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焙挛淖康穆曇魸u漸沉下去。
我們每個人都沉默了,或許是被郝文卓語氣里的憂傷和落寞所感染。郝文卓并沒有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話,他的話音剛落便已轉身離開。陳斌覺得是自己說錯了話,讓郝文卓想起以往不開心的事情了,非常著急地喊他:“你去哪里呀?”
“回家。”郝文卓頭也沒回地繼續(xù)往前走。
“我和你一起走好了?!蔽艺f著就要走過去,有個人一起,路應該沒那么難走。
“我們不同路?!?/p>
“我跟你也不能說不同路,只不過是要彎一段路而已。”陳斌扯著喉嚨喊。
“不用了,已經很晚了,你們也快點回去吧?!焙挛淖恳琅f沒有回頭,只抬起右手晃了晃,接著繼續(xù)往前走。
我們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都沒有說話也沒人離開,直到他拐去了另一條路。陳斌輕嘆了一口氣:“好了,我們也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p>
和他們分開之后,我拐去了通往家的小路上。我看著自己的影子,在月光里變著各種形狀。我感覺很有趣,我的步子也隨之移動。在轉角處差點和一個小女孩撞上,她走得踉踉蹌蹌的,驚出我一身冷汗。女孩從我身邊快速跑過,她的媽媽追在后面喊:“你不要跑,剛剛吃了飯不能跑的?!?/p>
她的話讓我想起了郝文卓,他渴望母愛的樣子讓人看了心酸。希望郝爸爸和郝媽媽能盡快化解矛盾,一家人團聚。希望江亞菲能快點好起來,希望我在期中考試中取得突破,希望我的同學們都能堅持心中所想,都能不負成長,都能在未來遇到更好的自己。我仰望著夜空,把心事告訴月兒。看著漸漸明朗的月兒,我知道,它肯定聽到了我的心聲。
在江亞菲住院第六天的時候,我和郝文卓一起去醫(yī)院給她送作業(yè)本。已經連續(xù)幾天來醫(yī)院看江亞菲,對這里消毒水的氣味沒之前那么排斥了。郝文卓想著明天江亞菲就出院了,這是我們最后一次來看她,就特意去買了自熱火鍋送給她。
我們到病房并沒有看到江亞菲,江爸爸和江媽媽也不在。我們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問一位路過的護士姐姐。對方告訴我們,這間病房的人可能在手術室那邊。
我和郝文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驚慌和擔憂。我們跑到手術室,看到江亞菲坐在手術室外對面的椅子上,我才感覺到自己有在呼吸。她身邊有很多人,江爸爸和江媽媽也在,或站或坐,都沒有說話,死氣沉沉的。手術室門上的燈,紅得刺眼,感覺非常不好。
我看到的江亞菲是那樣陌生,目光呆滯,我蹲在她面前,喊了她好幾聲,她眼睛才動了一下。這時手術室的門正好開了,醫(yī)生走出來,搖著頭說:“對不起?!?/p>
那緊抓著醫(yī)生手的阿姨暈了過去,有人沖進了手術室。江亞菲一把抱住我大哭起來,我一動都不敢動,只能不停拍著她的肩膀安撫。
江亞菲是我和江媽媽一起扶著回病房的。一回到病房,江亞菲就跟木偶一樣,攤在地上半天沒動一下。誰也不理,也不說話,江媽媽急得直哭。我對江亞菲說地上冷,拉她去床上。她不動,拉著我的手不松開。
過了好久,她才說:“唐唐,我當時不把佳佳留在我病房那么久就好了。我應該聽到她媽媽喊她,就催她回去的。那樣,她就不會跟她媽媽吵架,不會跑上樓頂,不會跳下去。我為什么要留她多呆一會呢?我怎么就沒看出她不對勁呢?她說人生為什么要那么累,為什么要這樣活著,停下來是不是就好了?我怎么就沒有聽出來,我怎么那么笨啊?!?/p>
江亞菲一邊說一邊哭,哭到抽搐,不斷掐自己。我和江媽媽勸了好久,她才漸漸平靜下來,才肯躺到床上去。
后面我們才知道,佳佳是隔壁病房的患者,是一位很有禮貌很懂事的姑娘。她和江亞菲在樓下散步時,一見如故,倆人互相竄門,總有說不完的話。但佳佳母親好像并不歡迎江亞菲去找佳佳玩,佳佳每次過來沒幾分鐘,她媽媽就會喊她回去。她母親說她高一了,一天不上學都會跟不上進度,每天給佳佳安排了好多功課。
當天下午的時候,佳佳過來送了個玩偶給江亞菲,慶祝她康復,倆人還約好以后出去玩。佳佳過來沒多久,她母親又在喊她回去。小姑娘想著江亞菲第二天就出院了,就多聊了一會。結果她剛一回到隔壁,就聽到她母親在罵她,越來越大聲。江亞菲忍不住要去勸一下,剛打開門就看到佳佳從門前跑過去,她的母親追在她后面,嘴里還在埋怨佳佳不懂事,那么大了還要她操心。
江亞菲也去追佳佳,江媽媽不放心就跟上去。佳佳是坐電梯往上走的,她的母親看著電梯門在她面前關上,無論她怎么喊,佳佳都沒有看她一眼。江亞菲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旁邊的電梯停在樓下不動,她們就選擇了爬樓梯。等她們上去樓頂時,佳佳已經爬過圍欄,站在了樓邊上。
她的母親跪著求她下來,但佳佳無動于衷,還扯開嘴巴笑了一下,什么話都沒有說,就跳下去了。雖然中間被一個帳篷擋了一下,但佳佳最終還是走了。
我們不知道后續(xù)怎么樣了,自然也不敢問,江亞菲當天晚上就出院了,但第二天沒有來上學。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不喝,也不理人,江爸爸和江媽媽嚇得要死,請老熊及幾個和她玩的好的同學去勸勸。我們去了,江亞菲也終于肯走出房間,但還是不愿意說話,整個人呆得很。老熊建議江爸爸和江媽媽多陪陪她,多點耐心,給她點時間,幫她慢慢走出來。后來,江爸爸和江媽媽帶江亞菲去了XJ,那是佳佳生前最向往的地方。
期中考試這天,近一個月沒來上課的江亞菲終于回來了。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好在精神還不錯。她還是那樣安靜,仍舊心無旁騖地做自己的事情,不過課桌洞里多了個玩偶,就是佳佳送給她的那個。
我想到出門時,唐太后看著我意味深長的眼神,感覺有些不好,趕緊抓著江亞菲幫我恐固下知識點。郝文卓說我創(chuàng)造了臨時抱佛腳的新方法,以往人家抱佛腳都是親自上陣,再不濟也要點根香拜一拜。可我卻是要人家?guī)兔Γ拖胱砥涑桑@哪個佛祖能答應呢?
就是個烏鴉嘴,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能不能盼我點好?
江亞菲給我打氣,讓我先把唐先生和唐太后都忘掉,也不要去想成績和補習班,輕裝上陣,考完一科丟一科?;蛟S真的是江亞菲的方法起到了作用,成績出來我竟然沖到了班級十五名。唐太后高興極了,獎了我兩個大雞腿,我趁機提出取消補習班的要求,理由是反正補習班的老師也辭職了,以后還不知道會由誰來教,又得重新適應老師,還不如不學了。唐太后本來也不滿意中途換老師,重新適應難有效果。但中心承諾,一定會派一位更優(yōu)秀的老師來教我。唐太后又對這位還沒見過面的老師寄予厚望,希望他或她能帶著我一飛沖天。
唐太后聽到我要取消補習班,立馬就雙眼一瞪:“你學習進步,那證明補習起了效果,怎么可以取消呢?換老師就換啊,反正你是去學知識,又不是去看老師的。”
唉,還真是和她說不通了。我總不能跑去跟老熊討個證明,說我期中考試的成績是憑在學校的學習考出來的,與補習班沒有絲毫關系吧?唐太后還想得寸進尺,要給我多報一科補習,讓我下次考試時沖進班級前十。她說得一臉興奮,好像我已經沖進班級前十了。但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開玩笑,就算是不能減,但我也絕不能允許往上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