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維也納音樂學(xué)院

午后的陽光燦爛，林蔭道兩旁高達挺秀的紅楓一字排開，赤葉楓林宛若熊熊燃燒的火焰，絢爛開秋的伴奏。色彩艷麗的紅楓地毯沿路而鋪，層層疊疊的厚絨毯上，亮晶晶的水洼倒映著蔚藍的天空，潔白的云彩。偶爾幾滴俏皮的水珠滑滑梯似的從赤紅手掌滑下，打碎倒映在水洼上寧靜的晴空，暈開圈圈蕩漾的漣漪。

三三兩兩打扮靚麗時尚的女孩，嘻嘻哈哈地挽著手，親親熱熱地嬉笑著，腳步輕盈地穿過紅楓林，精致的衣裳被遺留在林間的濕氣浸潤沾濕。

走在最前的女生，身形高挑，奶咖色立領(lǐng)耗牛絨羊毛呢大衣披在身上越發(fā)顯得她身高腿長。她低著頭，抱著琴譜，高跟鞋噠噠踩上水坑，濺起的泥水污染了她牛仔白色長筒褲，也不曾知覺。

女生身后，三個抱著琴譜的女生并排走著，互相說著什么。

“Gloria這兩天都悶悶不樂的，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走在最左邊的女生探頭問道。

一位長發(fā)披肩，戴著一副銀絲邊眼鏡的女生把一縷被風(fēng)吹散的鬢邊長發(fā)捋到耳后，道：“你不知道嗎，Polly？Thompson教授說她的曲子有問題，她在想怎么辦。”

“是那首《Warm》嗎？我聽過，覺得還不錯呀，Thompson教授果然很嚴(yán)格。”Polly嘆氣道，“不過我的畢業(yè)曲目還沒著落呢。Lris你呢，你的選好了嗎？”

Lris推一推眼鏡，說：“還沒，不過已經(jīng)有目標(biāo)了。”

“真好，”她又問Lris身邊的女生，“Shirley你呢，你選好了嗎？”

Shirley被問，精致的娃娃臉?biāo)查g垮掉，她嘆一口氣，說：“Polly，和你一樣，完全沒頭緒。”

Lris笑了，說：“所以我們四個人，只有我和Gloria有待選曲目，你們都還沒有。”

“正解，”Shirley聳聳肩膀，“Thompson教授說我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再不抓緊，會沒有時間的。”

澳洲的維也納音樂學(xué)院的畢業(yè)季在每年12月，現(xiàn)在是9月，距離畢業(yè)，不過兩個多月時間，應(yīng)屆畢業(yè)生必須在畢業(yè)前一個月確定兩首自己的畢業(yè)曲目，每年學(xué)院都會提供備選曲目，學(xué)生可以根據(jù)學(xué)校提供的曲目選擇兩首彈奏，也可以自行尋找曲目，所選的曲目，必須經(jīng)由指導(dǎo)老師同意。

Lris的目標(biāo)是學(xué)院提供的曲目之一——《D小調(diào)第二十號鋼琴協(xié)奏曲》和《ChopinEtudeOp.10No.9》，這兩首曲子難度頗高，Lris到畢業(yè)之前需要很多時間來練習(xí)。Polly和Shirley還在猶豫，學(xué)院提供的曲目大多難度較高，她們還在觀望。

Lris道：“其實《ChopinEtudeOp.25No.7》還可以，在中段的長音階和節(jié)拍上，用復(fù)調(diào)的方法練習(xí)，盡可能地把中間重復(fù)音弱化。或者《ChopinEtudeOp.10No.5》，這首曲子的織體和音型都十分順手，而且容易定位，除了后半段的超8度大跳，比如……”

“不，Lris，我們現(xiàn)在說的不是畢業(yè)考試曲目，是Gloria為什么最近悶悶不樂！”Polly雙手捂耳，并不想再聽Lris說畢業(yè)考試。

Lris禮貌微笑，道：“好吧，那我們說說Gloria為什么悶悶不樂。”

Shirley笑了，說：“但是，Polly，是你先說畢業(yè)曲目的事的，Lris只是順著你的話說。”

Polly一聽，想了一想，果然是自己先說的，于是向Lris道歉說：“抱歉，Lirs。”

Lris一笑，說：“這沒關(guān)系Polly，不過我的建議，你可以參考一下，或者去找Thompson教授，讓她給你指導(dǎo)。”

“不！”Polly立馬拒絕，“Thompson教授一定會給我超高難度的曲目，我還是自己選的。哎，真羨慕Gloria，早早的就確定了自己的畢業(yè)曲目，下個月還代表學(xué)校參加國際音樂節(jié)，還可以見到來自各國那么多音樂家，想想都令人羨慕。啊，Lirs，你剛才說的被Thompson教授否定的《Warm》是Gloria的參演曲子？”

“是的，Thompson教授說，Gloria的編曲有問題，希望她修改，但Gloria非常堅持，雖然Gloria的節(jié)目已經(jīng)上報，不過我聽Thompson教授的意思是，如果Gloria不改，她會找Faith來代替Gloria。Faith與Gloria水平相當(dāng)，由Faith來演奏《Warm》也一樣。”

Shriley聽了，搖頭說：“可是Gloria非常固執(zhí)，她不會輕易改的。”

Lris說：“那她只能坐下臺下，聽Faith幫她演奏她寫的曲子了。”Lris話剛說完，前面走來兩個高大男生，其中身穿深褐色寬松運動服的金發(fā)碧眼帥哥見到Gloria，立刻笑容滿面跑上前，攔下她的步伐，并叫出她的中文名字：“楊，姝。”

Gloria即楊姝見到眼前的男生，不耐煩地繞開要走，卻被再三攔住，楊姝橫眉，冷聲道：“Lawrence，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我面前出現(xiàn)，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遭到拒絕的Lawrence并不泄氣，事實上他被拒絕過無數(shù)次，但并不影響他追求楊姝。

Lawrence在上一年的校慶，在舞臺上聽到楊姝的鋼琴聲后，他立時就愛上了她的琴聲，后來在后臺，見到了楊姝本人，丘比特之箭射中了Lawrence的心口，Lawrence愛上了楊姝。

Lawrence是熱情而直接的小伙子，第二天就捧著大束玫瑰上楊姝教室求愛。楊姝二話沒有，直接拒絕。但Lawrence并未就此放棄，為了能和楊姝有更多的接觸，Lawrence特意托人打聽楊姝的喜好，習(xí)慣，每日有空見縫插針地向楊姝展示自己對她的了解，比如楊姝不喜歡洋蔥、生菜、胡蘿卜，不吃辣和酸的，喜歡獨處，喜歡練琴，喜歡看書，繪畫。因此常湊過去和楊姝吃飯的Lawrence，會挑掉楊姝餐盤里的生菜，會在楊姝發(fā)呆寫曲的時候悄悄送上一束新摘的野花，在楊姝練琴、看書的時候，靜靜坐在窗邊聽一個下午，好像Lawrence的整個世界，只有楊姝。

然而Lawrence的浪漫行為，與楊姝而言，是累贅，是負擔(dān)，是道德綁架。

班級里的同學(xué)和老師，會起哄她與Lawrence的關(guān)系，總會有其他暗戀或明戀Lawrence的女生對楊姝表達不滿，甚至厭惡，想要安靜練習(xí)，總有個腦袋打斷她的思緒，煩不勝煩。

明明十分清楚地拒絕了他的表白，也明確表示了自己有一個未婚夫，可Lawrence卻一點也不在意，一如既往地在她面前做顯眼包。

最近Lawrence學(xué)會了用中文說她的名字，每天見到她，捏腳的中文“楊姝”叫的她頭疼。

楊姝退后兩步，拉開與Lawrence的距離，再次申明：“Lawrence我說過很多次，我已經(jīng)有未婚夫了，等我畢業(yè)，我會回去和他結(jié)婚，我們之間是沒有結(jié)果的，而且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一點也不，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對我就是麻煩，從來不是驚喜。”

Lawrence聽過很多次類似的話，但他并不相信。楊姝總說她有未婚夫，但她口中的未婚夫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楊姝是華國人，為此Lawrence還找華國的朋友去打聽楊姝的未婚夫，事實上，楊姝在來維也納音樂學(xué)院之前，確實有過男朋友，但那是四年前的事，后來楊姝出國，他們分手了，至于未婚夫，從未聽說過。

楊姝用莫須有的未婚夫的名頭拒絕自己，除了欲拒還迎，Lawrence實在想不出來別的理由，畢竟自己帥氣多金，身材好，性格好，又是維也納音樂學(xué)院最富盛名的Taylor教授的得意門生，追求他的女生如過江之鯽，楊姝不可能不喜歡他。

這些話，一定是她表達自己矜持的撒嬌而已。

而他喜歡看她撒嬌。

Lawrence一如既往地忽視楊姝眼底的嫌惡，和身邊的人打了招呼，徑自湊到楊姝旁邊說話，說的又是每天說不膩的情話。

Polly、Lris和Shirley見過很多次Lawrence纏著楊姝的情況，早已習(xí)以為常，也十分識事地給二人留下了相處的空間，Polly曾問過Lris和Shirley，Gloria看起來不是很喜歡Lawrence，她們這樣留下Gloria是不是不太仗義。

Lris反問Polly，如果Gloria真的不喜歡Lawrence，以Gloria的性格，在第一次被她們“留下”的時候，就該抱怨她們把自己留下，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縱容她們一次又一次把她留下。

Polly不明白，說Gloria明明都很嫌惡Lawrence黏著她，如果并不想和Lawrence在一起的話，她們可以做電燈泡，讓他知難而退。

Shirley笑了，說：“Polly，Gloria之前教過你的一個詞，叫口是心非，Gloria對Lawrence就是口是心非。”

Polly有些懵，她是德國人，對華國一詞多義的語匯理解困難，即使Gloria非常用心地和她解釋過，但她仍然忘了口是心非的意思，不過，Lris和Shirley都說沒關(guān)系，Polly也沒有再糾結(jié)。

后來的許多次，她們都適時走開。

Lawrence把楊姝送到了鋼琴房，和坐在鋼琴房里等楊姝的Thompson教授打了聲招呼，又和楊姝單方面約定晚上一起吃飯后，喜滋滋地甩著手中跑車鑰匙扣大搖大擺地走遠。

楊姝進門，和Thompson教授打招呼：“Thompson教授。”

Thompson教授點頭，示意楊姝坐下彈琴。

楊姝點頭，走到三角鋼琴前，坐下，擺譜，深呼吸，彈鋼琴。

鋼琴房窗明幾凈，午后的陽光穿過大片梧桐樹，透過窗戶落在木制地板上，投下斑駁樹影。楊姝十指落在琴鍵上，黑白琴鍵起伏跳動，亮麗的琴聲時而高亢，時而輕緩，時而低轉(zhuǎn)呢喃，時而清脆悠揚，時而如驚濤拍浪，時而似雛燕依偎母懷……突然，按鍵的手一頓，琴音戛然而止。

Thompson教授緩緩睜開滿是皺紋眼瞼，靜靜道：“Gloria，還是老問題。”

楊姝聞言，雙手從琴鍵上挪開放下，低頭不語。

“你的中間段的編曲有問題，但你始終沒有將它解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將那段音律強行接在中間，銜接不連貫，強弱起伏不定，節(jié)拍混亂……”Thompson教授一連說了好幾個楊姝編曲問題，“刪掉這段，整首曲子會更完整也更連貫。”

Thompson教授說的每一個問題，楊姝都知道，她嘗試過很多次，但并不成功。Thompson教授也不止一次勸說過要她刪掉，但她并不想輕易放棄，她用了這么久的時間，終于走到這一天，她怎么可能放棄，又怎么會放棄！

楊姝的偏執(zhí)，Thompson教授是知道的，但代表維也納音樂大學(xué)的演奏，絕不能有這樣明顯的瑕疵。

Thompson教授道：“Gloria，我推薦你去音樂節(jié)是因為你的天賦和才能，你有天賦，也很刻苦，鋼琴演奏好，編曲實力也得到了學(xué)院教授們的認可，所以學(xué)院選擇讓你參加音樂節(jié)，這是對你的能力有信心，也是信任你。但如果只是這樣的曲譜，我想學(xué)院是不允許你參加的。我上次與你說過，如果你無法完善曲譜，我會親自請教授們修改，并請Faith代替你演奏。Faith的演奏水準(zhǔn)與你并駕齊驅(qū)，由她演奏，我很放心，學(xué)院也會放心。”

Faith是和楊姝同年進校的華國學(xué)生，不論天賦、資質(zhì)，刻苦努力半分不輸楊姝，且為人活潑開朗，和順友好，相對高冷自持的楊姝，F(xiàn)aith更受同學(xué)和教授們的歡迎。

上次Thompson教授說的，可能會請Faith替代自己，楊姝以為是教授玩笑之語，今天再提，就是打定主意。

自己辛辛苦苦創(chuàng)作的曲目，又是特別為他而做的，怎么可能交由別人來彈奏！

不，必須是自己！

Thompson教授見楊姝低頭，雙手交疊搭在腿前，默默不語，嘆氣道：“Gloria，下個月就是音樂節(jié)了，你的時間不多了。”

一個月，確實不多了。

但她可以！

楊姝抬頭，眼底有烈烈火光，她說：“Thompson教授，我想請一個星期，哦，不，五天假，我要完善曲目。”

Thompson教授意外，心里計算了一下時間，點頭答應(yīng)了楊姝的請假，不過第二天Thompson教授就請了教授編曲的老教授們親自修改楊姝的《Wa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