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玥從沒想過自己這么快就要履行合同義務,晏玥端正態度,詢問需要配合的事宜。顧天祈卻說,先吃晚飯,再討論。
吃飯的地點是顧天祈選的,一個遠離市中心的私房菜館,環境清幽,人煙稀少。
知道顧天祈有話要和晏玥說,徐子舒和武哥另坐了一間包廂。待人坐定,服務生遞來菜單,顧天祈問晏玥:“有什么忌口的嗎?”
晏玥忙搖頭:“沒有。”
顧天祈點頭,說:“按我平時的上吧。”
晏玥詫異抬頭,顧天祈常來這里吃飯?
顧天祈道:“我朋友開的私房菜館,有時候閑了,來這里坐坐。”
晏玥了然。
等待上菜的時間,晏玥問起了顧天祈說的合同義務。
顧天祈倒了一杯茶給晏玥,道:“先喝茶,聽我慢慢說。”
晏玥正襟危坐,準備洗耳恭聽。
顧天祈斟酌了一下,開口問道:“你那說我是她崽的朋友,和你提過粉圈說的我有一位白月光嗎?”
晏玥:……
好好好,做崽的話題是繞不過去了是嘛!
不過,晏玥確實聽陳末提起過,顧天祈有一個白月光。聽早年入坑顧天祈的老粉說,顧天祈在出道以前,曾經有一個差點結婚的對象。后來好像因為女方出國了,所以這事兒沒成。又沒多久,顧天祈就進圈拍戲,一戰成名。過去被扒,似有似無的信息證實顧天祈似乎真有一位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聽到晏玥說他愛而不得,顧天祈忍不住笑出了聲,反問:“大家都是這么說的?”
“好像是的吧,其實我也是聽末末說的。”其實還有更狗血的,只是晏玥沒說。
顧天祈輕笑一聲,道:“那我說一些你不知道的。”
嗯?
還有她不知道的?
晏玥鼻尖微動,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我和她是高三畢業那年的暑假認識的,那年,奶奶病重,她和她的爺爺來看望奶奶,我們因此而認識。后來又知道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學校,不同專業。我是建筑,她是鋼琴。奶奶過世前一天,她拉著我的手告訴我,她是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晏玥:……
她一直以為指腹為婚只會出現在陳末的話本里。
“很扯,是嗎?”
晏玥喝茶,沒有說話。
顧天祈笑道:“我也覺得很扯,剛聽到的時候我以為自己穿越兩百年。”
晏玥笑。顧天祈果然會講冷笑話。
“晏小姐,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我只信日久生情。所謂一見鐘情就是見色起意。”晏玥頓了頓,補充一句,“后面那句末末說的。”
顧天祈大笑,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說:“后來我從舅舅那里知道,這門娃娃親是奶奶我很小的時候和楊姝的爺爺定下的,但奶奶卻在臨別前才對我說起這件事。”
晏玥沉默,顧天祈的奶奶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和顧天祈明說,他有指腹為婚的未婚妻,但沒有,直到大限將至才告訴顧天祈,未免,落人口實。
“你,奶奶應該對你很好吧?”
“算是吧。”顧天祈低頭看茶杯,只見杯中碧色茶水清澈透明,沖泡開的三四朵茉莉花上下浮曳,看不清倒影的面龐。
最初的時候,是好的。在他父親出軌的那段時間里,奶奶是維護他們的。
后來呢?
也是不錯的。
他父親的繼室上門挑釁母親的時候,奶奶用大家長的權力,震住了父親的繼室。
再后來……
母親給自己的地產差點被他父親吞吃的時候,也是奶奶力壓父親權威,為他保留。
直到奶奶臨終前,得知楊姝的事情之前,顧天祈都覺得,奶奶對他是好的。
突然的安靜,兩人都沒有說話。
“打擾一下,上菜。”服務生的聲音適時響起,門被推開,熱騰騰的菜肴被一一擺在桌上。晏玥一道一道看去:碧螺蝦仁、草菇西蘭花、軟溜珠廉魚、蘆筍牛肉、西湖莼菜羹,四菜一湯,多以清淡菜為主。
既然上了菜,顧天祈也不再說,拿勺子為晏玥舀了一碗莼菜湯,道:“他家莼菜湯味道非常地道,晏小姐試試。”
“謝謝。”晏玥端碗,拿勺,舀湯,吹涼,喝湯。
“如何?”
“非常好,香淳潤滑、鮮美可口,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顧天祈又用公筷夾了兩塊蝦仁放在晏玥碗中,“他家的蝦仁鮮嫩飽滿,是別家沒有的。”
晏玥咬一口蝦仁,果然飽滿鮮嫩,鮮甜爽口。
顧天祈見晏玥吃得香,又投喂了不少,晏玥一道一道吃,一道一道贊,吃到最后,晏玥饜足靠著軟枕,嘆道:“我終于明白什么叫:老夫畏熱飯不能,先生饋肉香傾城。和這位大廚比起來,我以前吃的,太糟糠了。”
顧天祈見狀,忍俊不禁,“晏小姐謬贊了。”
“不算謬贊,不算謬贊,是顧先生朋友的手藝真的好。應該……趕超米其林,勇奪總冠軍!”
“哈哈哈,”顧天祈大笑,“晏小姐的話,我會傳達給他的。”
兩人吃完了飯,有服務生進來收拾餐盤,并送來餐后水果和消食的果茶。喝了一杯果茶,顧天祈又繼續說他和白月光的故事。
“奶奶剛去世那會兒,她一有空就會陪我,那時我對她,也是真心的。我很感激她陪我走過難挨的日子,也曾真心想要和她在一起。大二那年,我們正式交往。雖說交往了,不過我們都忙,常常兩三天見不著一面。室友有時調侃我說,我交女朋友和我沒交女朋友的時候,一模一樣。她練琴忙,我也忙,畫建筑的圖,還被導師提著做實驗,一天24小時恨不得掰成48小時用。日子久了,我都快忘了,我還有女朋友。”
其實剛開始交往的時候,他們都愿意抽出時間來陪對方約會,說話,聊天,然而這樣的愿意堅持不到兩個月就在雙方若有若無的“我臨時有事”中被逐漸淡去,變成約定俗成的記號。
“大四那年,我遇到了江秋江導,他力邀我去拍他的新電影,但她并不是很同意,我們還為此吵過一架。”
他還記得那是個雨天。
暴雨傾盆,嘩啦啦似瀑布飛流直下,咖啡廳的櫥窗罩了層薄薄的紗衣,兩杯剛端上來的咖啡還飄著熱氣。
“我不同意,你已經大四了,很快就要畢業了,長期請假對你最后的優秀畢業學生評選不益。”楊姝眸色微冷,眉心微蹙,帶著幾分不悅,“天祈,你現在的重心應該是你的學業,而不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影視劇。”
顧天祈指尖輕輕摩挲茶杯,平靜的臉色看不出喜怒:“江導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導演,《浮華》也不是亂七八糟的電影。”
楊姝眉心皺得更緊了,“江導?誰?”
“江秋。之前他拍的《春光》提名金馬獎最佳影片。”
“獲獎了嗎?”
“差一點。”
“差一點?那就是沒得獎,那你拍他的戲有什么用。再說,你不是科班出身,又沒有經過專業訓練,沒有必要去浪費時間,還是抓緊拿到眼前的優秀畢業生,將來找一份穩定的工作,賺錢開自己的工作室,這才好呢。”楊姝的父親從小的告訴她,只要付出了,就會有收獲,如果沒有收獲,要么是時間還沒到,要么是你沒拿到,而不是沒有收獲。
楊姝深以為然。
因此她不論學習還是做事,要做一定要做好,要做到最好,收獲自己應得的豐盛果實。
拍電影當然可以,但拍一個從未獲過獎的導演的電影,是枉費時日,是徒勞無功。
時間寶貴,不禁磋磨。
顧天祈本來是想和楊姝好好談談的,但楊姝并不愿意好好聽聽。雨打窗戶,劈里啪啦叫人煩悶,楊姝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勸他停下電子工程的旁聽,專心建筑,趁還沒畢業,再多拿幾個有分量的獎項,好為自己的履歷增光。
這樣的話,顧天祈耐著聽了無數遍,但這次,他不想再聽了。顧天祈起身,留下一句“我已經答應江導了,再過一個星期就進組。學校那邊我已經請好了假。”。
“顧天祈,你瘋了!”突如其來的先斬后奏好像一簇火苗,點燃了楊姝心里的炸彈,她一拍桌子,冷聲道,“你答應過的,現在你要反悔了?”
楊姝聲音不小,引得相鄰的幾桌小情侶紛紛抬頭側目向這邊觀望。顧天祈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徑自推門而出。
窗外暴雨如注,雨水順著玻璃窗蜿蜒而下,沿窗而栽的女貞,枝葉扶疏,頂著狂風暴雨互相擁抱取暖。
“江秋導演的新電影,是《浮華》嗎?”
“你看過?”
“我看過,”晏玥突然溫柔了眼神,她看著顧天祈,又好似是通過顧天祈,在看他飾演的方盛,“顧先生飾演的方盛,特別好。”
尤其是……
海邊落日,西下的夕陽半隱在海平面,橘色的光影拉長,光明與晦暗交錯,遠處的海面平靜,近處海浪不斷拍打礁石,掀起片片海浪。
海風襲面而來,顧天祈飾演的方盛,曲著腿靠坐在礁石上,原本精心打理過短發被風吹亂,雜亂無章。他手上甩著一根狗尾巴草,狗尾巴草身輕體軟,被風吹得簌簌發抖。鏡頭由遠及近,由背面轉至正面,切中景,再給特寫,從被海風壓彎的狗尾巴草到方盛瞇著的眼。
后面,腳步聲響起,方盛睜眼,黑白分明的雙眸,并無一絲異色,安靜而平和。
“你來了。”
“是你叫我來的?”追查的刑警老方兩鬢斑白,脊背佝僂,他無論如何想不到,連犯十三起重大殺人案的兇手,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年人。
“趙序人呢?”
“他死了,我殺的。”
“畜生啊你!他一直把你當弟弟,他從沒有害過你!你竟然殺了他!”
“他是刑警,又是你徒弟,我殺他情理之中。而且,”方盛有些苦惱皺眉,“他好像知道我是兇手了,不能留。”
“你混蛋!你幾次遇險,都是他救你,你怎么能忘恩負義!”
“老方,你這話不對,我沒有忘恩負義。我殺他的時候,一刀扎心,他沒幾分鐘救死了,很快的,一點不痛。”
“你!”老方捂住心口,說話困難,“瘋子!瘋子!你為什么!為什么!”
方盛轉頭,雙眼依舊平靜,“因為這場游是我開始的,結束也由我說了算。”
江秋導演的鏡頭語言是會說話的,方盛與老刑警之間的你來我往在江秋的鏡頭里,溫馨安寧卻又殺機四伏。
戲里,海邊的這場戲,江秋的鏡頭,格外偏愛顧天祈。戲外,觀看《浮華》的晏玥的心底,格外偏愛方盛。
一眼,便喜歡了。
晏玥溫柔的視線,柔軟又熨帖,看得顧天祈心臟驟然漏跳兩拍。心悸之下,顧天祈慌張喝一杯果茶遮掩。
夜漸深,雅間里,兩人對坐無言,氣氛倏然地有些曖昧。
“叮叮——”一陣電話鈴打斷了寂靜。
是陳末。
“玥玥!馬上8點了,快點快點,搶票搶票!”
晏玥:……
顧天祈饒有興味地聽話筒里陳末大嗓門地喊著:“玥玥,賭上你下個月的奶茶,一定幫我搶到票,我要線下見我崽!”
晏玥:……你崽在聽你說話,你知道嗎?
陳末那邊好像有人,聲音有點吵,晏玥問:“末末,你家里有別人?”
“你聽到聲音啦,”陳末興奮的語氣瞬時垮臺,“是我二姑媽他們,他們一家今天回C市,這兩天在找房子住,我媽讓他們暫時住我這里幾天,等找到房子再搬出去。”
陳末的二姑媽,晏玥有所耳聞。他們一家七八年前去XJ開燒烤店,據說挺賺錢,還說動了家里幾個親戚也去XJ一起干。陳末的爸爸也動過心思,還是陳末硬勸下來的才沒去的。這兩年聽說XJ不安全,他們一家動了回來的心思。只是沒想到,他們一大家子,回來會暫住在陳末的家里。
“本來我媽說讓他們去我爸媽的房子住的,他們偏說太偏僻,不好找房子開燒烤店,非要擠我這里。我這房子也不大,他們一大家子,孩子住客房,大人睡客廳,搞得我都不方便。現在他們外面打地鋪,我躲在房間里不出去。”
“好了,不說他們了,趕緊的,時間來不及了,你進頁面了沒有,快快快,晚了進不去。”
晏玥點開APP,發現果然延遲嚴重。陳末“哎呀”兩句,說著“你好好搶票”就掛斷了電話。
晚上8點整,購票系統刷新,晏玥手動刷新,網絡遲了兩秒頁面才刷新,系統顯示票已售空。
晏玥兩手空空。
陳末哀怨發語音:“玥呀,我沒搶到啊啊啊啊啊啊!你說他們什么手速什么手速,一秒就空,一秒就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票啊!我的票啊!”
晏清也說網絡延遲太厲害,搶不到票。
陳末:……
心碎了一地,520都粘不起來的的那種。
晏玥想要安慰陳末幾句,陳末卻擺擺手,耷拉著耳朵,萎蔫地攤在地上消化悲傷。
這邊晏玥發了幾條安慰了陳末的信息,顧天祈突然給晏玥發了微信,一張檢票用的二維碼。
晏玥:!!!
“你也搶票了?”
“試了一下,搶到了。”
晏玥:……
“給你,可以送人。”
晏玥:……
還真謝謝您嘞。
陳末搶票的插曲緩和了兩人的氣氛,顧天祈接著說他和楊姝的事。
“《浮華》當時一拍就是3個多月,我和她經常是匆匆吃了一頓飯就各奔東西。也不怎么見面。再后來她出國深造,我在國內做了演員。”
楊姝去澳洲深造的事,他是最后一個知道的,還是楊姝的導師從實驗樓經過,偶然看見他,與他說的。
當晚,楊姝突然和他說,她已經申請了去澳洲深造,機票已經買好,明天就走。顧天祈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明天會送她去機場。
因為早上剛從教授口中得知,顧天祈并不意外,不過楊姝似乎對自己的不咸不淡,尤其不滿,話筒里仍然是她滔滔不絕的話,但他因著胃疼,沒有聽清楚。
送機那天,天氣晴朗,蔚藍的天空清澈干凈,顧天祈一路無言將人送到了機場。機場人來人往,安檢過道前,送機的人密密麻麻站了一片。
楊姝畫著精致的妝容,面對顧天祈信誓旦旦地說:“天祈,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回來后,我們馬上結婚。這次,我絕對說到做到。”
顧天祈面色平靜,笑容溫和,答說:“我知道了,你去吧。”
“天祈!”明明是和以往一樣的語氣,楊姝卻聽出了話里的涼意,她有些急了,扯住顧天祈的袖子,想要挽留,“你答應過徐奶奶的,不可以毀約的。”
機場人流涌動,這樣“恩愛纏綿”的戲碼屢見不鮮,自然也無人在意。
顧天祈靜靜看著她,看她焦急的模樣,看她期待的神情,答非所問:“你的航班馬上就要登機了。”
“還沒……”
“各位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飛往HK的CX7939次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您從23號登機口上飛機。”機場廣播播音員字正腔圓地播報航班信息。
“開始登機了,你該過安檢了。不然,來不及了。”
楊姝還沒得到顧天祈的回答不放心,不肯走,但又擔心來不及登機,時不時回望安檢口。
顧天祈微笑補充:“我記得,23號登機口離安檢這邊還挺遠。”下一秒,楊姝握緊行李箱拉桿,匆匆兩句告別,拉箱去過安檢。
顧天祈目送楊姝過安檢,無聲對楊姝淹沒在人群里得身影,說一句:“再見。”
和楊姝的故事,顧天祈簡明扼要地說完,晏玥一一認真聽完。思考一會兒,晏玥說:“顧先生,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請問。”
“你,真的喜歡過她嗎?”
顧天祈搖頭,說:“從前我以為我喜歡過她。”
晏玥點頭,又問:“顧先生反對那位小姐練琴嗎?”
“事實上,并不反對。”
晏玥點頭,又問:“她回來,顧先生有與之舊情復燃的意愿嗎?”
“沒有。”
晏玥點頭,總結陳詞:“根據顧先生剛才的回答,我得到結論:我要以顧天祈先生太太的身份,和顧先生配合,讓那位小姐知難而退。”
“晏小姐高義。”
晏玥:……
和顧天祈確認幾個細節,晏玥神情嚴肅,后天是一場硬戰,自己得好好準備,絕不能怯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