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風大，呼呼吹得窗戶顫動，晏玥睡不安穩，她做了一個夢，她又夢到她最后一次見到父親的那個雨天。

那天早上的時候，天就陰了，空氣悶熱潮濕。

她白天和人吵了架，心里堵著氣，窗戶邊風鈴又被風吹得“叮鈴”作響，她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好容易醞釀了幾分睡意又聽見母親踩著“嘎吱”作響的樓梯下樓的聲音。鬼使神差地，她也起床跟著下樓。

大概是母親心思飄忽，又或許是窗外的雨聲太響，房間太黑，母親沒有聽見“嘎吱”作響的樓梯聲，也沒看見她身后的人。

“崇一，你回來了？”母親的聲音在大雨滂沱的夜里顯得又輕又啞。

“阿然，對不起，我……”

“轟??！轟隆！”

雷聲傾勢而下，光影閃爍間，她看見后門上的天窗倒影鬼魅樹影，她嚇得跑回房間，心跳“咚咚”飛快跳躍不停。等雷聲過去，她又點著腳下樓，她應該沒聽錯，是父親回來了。

突然被調走的父親，回來了。

雨驟然變大，打在青石板上“噠噠”作響，很好遮蓋了她下樓的腳步聲。

走到拐角口，她聽到父親的聲音說：“……，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別拿出來。小楊和小陳大約是可靠的，其他人我不確定，我懷疑警察內部有內鬼……”

那天的雨很大，非常大，房子外的老樹被吹得“沙沙”直響，她聽不太真切父親說了什么，斷斷續續的，好像說了什么文件，什么不可靠，什么保護好自己。

“孩子還在睡，你去看一眼再走吧?！?/p>

“來不及，我來這里已經是冒險，呆久了會連累你。我走了，你保重好自己。還有這個東西一定一定不能外泄。記住我的話，一定小心。別送我，也別出來，等明天就搬走，別留在這里?！?/p>

母親聽父親的話，留在客廳沒出來。父親腳步聲很響，她聽得一清二楚。

雨夜黑，但她看得清。

走上前，她叫住父親：“爸?！?/p>

房間很黑，只有客廳外露的一點光，父親回頭，盯著看她好一會兒，才放輕腳步上前，“玥玥？”

“爸，是我?！?/p>

父親笑了。

父親輕輕擁抱了她。

父親輕輕撫過晏玥的鬢角，新鮮結痂的猙獰傷口在黑夜里滲出幾抹暗紅，他粗狂的聲音放輕，放溫柔，“玥玥長成大姑娘了，真漂亮，爸爸去執行公務了，回來帶你吃麻小。”

說著又和她拉鉤，蓋章，一如過去每次約定一樣。

父親走了。

路燈的光亮短暫照進過屋里又被黑暗遮蔽。

她僵在原地，耳邊雷聲、雨聲、風聲齊鳴，臉頰邊，有一痕溫熱的液體。

晏玥從夢中驚醒，伸手觸摸臉頰，濕漉漉的，是自己的眼淚。

緩一緩情緒，晏玥去衛生間重新洗了把臉。拉開窗簾，原來窗外暴雨如注。

晏玥長舒一口氣，給晏清和陳末發去信息：想吃麻小了，晚上一起？

晏清回的很快，發的語音，好像在刷牙，聽不太清，意思是他只負責吃。陳末回的晚一些，也是一串語音，說是自己早上要出去一趟，晚上她去買小龍蝦和其它食材，吃大餐。

晏玥今天三節課，下午4點多才下課回御苑?；厝ブ?，晏玥和雅菲通了電話，“對，我大概要20分鐘，小花園？好，我去那里等你?！?/p>

下午的雨還是很大，路上行人匆匆，地鐵站人人手上一把傘，滴答滴答掛著水，本就光滑的地面更加滑膩難行。

晏玥邁著小碎步快走，她需要盡快去御苑旁邊的公園的涼亭小花園那里與雅菲見面，不過，晏玥暗自琢磨，雅菲好像對御苑附近的建筑群挺了解的，連御苑附近公園有個小花園都知道。

地鐵不晚點，晏玥準時到達。雅菲也正好從另一邊過來，手上提著一個紙袋子。她笑著和晏玥打招呼：“晏小姐，你好?！?/p>

“你好，雅菲姐。”

晏玥見過雅菲一次，和小唐一起見的。

雅菲收傘進亭子，笑著說：“真不好意思，因為工作室的事，來的晚了些?！?/p>

晏玥笑說：“沒關系，我正好也剛下課?！?/p>

“這是顧先生要我帶來的，里面是兩份，顧先生說，一份是晏小姐的，一份是給晏小姐朋友的。”雅菲說著遞上袋子，“是《戲子》官方出的周邊，《戲子》的原畫影像紀念特典和蕭白的折扇，今天早上寄到工作室的，顧先生讓我帶來?！?/p>

晏玥：！?。。。?！

她很早就聽顧天祈說過，說游導給電影弄了周邊，就等電影開播上架同款，她那會兒好像玩笑說過，想要周邊，沒想到，顧天祈給她送來了?。?！

雅菲說：“晏小姐，顧先生的鑰匙扣呢？”

晏玥忙回神，從包里把鑰匙扣拿出來。為了送人不掉價，晏玥特意買了一個小盒子裝起來，藏藍色的四方小盒，上貼一個淺一色的蝴蝶結，看著也小巧精致。

雅菲道謝接過盒子放進包里，又和晏玥告別。晏玥把人送出去，再次道謝。看雅菲坐上車，晏玥也提著袋子回家。

晏玥進門，晏清和陳末已經到了，晏清在廚房抽蝦線，陳末在客廳，折星星？晏玥好奇上前觀看，陳末正折好一個藍色折紙星星放進一個大玻璃罐子里，再看玻璃罐子，已經堆薄薄一層。

“你這是……折星星？”

“顯而易見?！?/p>

“怎么突然折起星星了？”

“當然是為了下次更好的見面！”陳末眼冒紅光，熱血沸騰，“這次太意外了，我都沒有準備好，下次，我要捧花，我要表白！”

“所以？你這是做捧花？”

“當然！禮物一定是親手做的才最有意義，我剛好在某多上看到一款用星星扎起來的捧花，相當不錯，我決定試一下！昨天下的單，今天早上就到了，速度杠杠快。對了，你們等會兒吃了飯，陪我一起折點，我要早點完成！”

晏玥再次看向碩大的玻璃罐子，出于嚴謹問了一句：“你打算折多少個？”

“不多不多，999個?！?/p>

晏玥：……

好好好，陳末真是個天才又勤勞的小蜜蜂。

麻小很香，晏玥調料放的足，特別入味。陳末“吧唧吧唧”幾口把碗里剝好的蝦肉塞到嘴里，幾口吞下，粉色舌尖舔舐微微紅腫的上下唇，感慨說：“真香！蘸著湯汁更香！”說著又倒了一杯可樂，冰涼刺激。

晏玥戴著手套剝蝦，剝一只，蘸一下，吃一只，慢慢悠悠，不急不徐。她掃一眼猛喝可樂解辣的陳末，說：“冰箱里還有，不夠再拿?！标惸┑昧?，立刻起身去拿，晏清趕緊阻止，“陳末姐，給我留兩瓶！”

“知道知道，”陳末擺手說，“給你留了，不過你是男生，少喝這種飲料，對身體不好。”說罷還不忘投射曖昧眼神。

晏清：……

真是謝謝您勒。

一頓麻小吃完，整個房間都是麻小的味道，晏玥推開陽臺窗戶散味。晏玥往外看，下了一天的雨已經停了，空氣潮濕冰涼，萬家燈火明亮。

她想到了昨天陳哥告訴她的，明天，要收網了。

晏玥許愿：

愿明天一切平安順利。

陳末的999顆藍色漸變紙星星在晏玥和晏清的通力合作下，終于在兩個星期后，夠數達標。陳末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捧著大玻璃罐跳單人探戈。

晏清今天晚上有事，并沒有來，晏玥攤在沙發上休息。折星星這活真不是人做的，連折這幾天，食指都碰著疼。

陳末喜滋滋捧著罐兒進了屋，又在腋下夾了兩小捆鐵絲，笑瞇瞇湊到晏玥身邊，撒嬌賣萌：“玥玥，你是最愛我的，你幫我一下唄~~~”

“說。”

“幫我用針給星星扎孔，等會我插鐵絲?！?/p>

晏玥：……

陳末舉手發誓：“明天請你吃麻??！”

晏玥：……

看在麻小的份上，勉強答應吧。

當晚，兩人各捏一枚針，挨個戳孔。在廢了十七八個紙巾隔離戒指環后，兩人終于在11點的時候，完成了所有星星的戳孔。

陳末心疼自己紅癟的大拇指和食指，碰一下還疼，抱怨說：“下次再也不趕了，太費手了！”

晏玥也嘆說：“太折騰了，太折騰了。”

陳末跟著嘆了會兒氣。

“今天晚了，你別回去了，住我這兒，明天早上回去也行，反正你是早上第三節課，不急?！?/p>

C市10月中的夜晚天氣冷，風又刺骨，時間又晚，來回折騰費時間，索性就住下了。

陳末是夜貓子，晏玥睡了，她就在客廳一邊看劇一邊把收尾工作做了。鐵絲尖蘸白膠，插進預留的針孔里，一根一根，一串一串，陳末一邊刷劇，一邊串，999顆星，串了200束花。密密麻麻，堆了一茶幾和沙發。

晏玥起來看見，目瞪口呆，“你一晚上沒睡，光做這個了？”

陳末連連打哈欠，眼神飄忽，雙腿發軟，“反正最近不趕稿，我趕緊做了，省件事。對了，我買了早餐，在廚房，我吃過了，你也記得吃，走的時候幫我帶一下門，我先去睡了。”說著趿拉拖鞋，進屋關門就睡。

晏玥無奈搖頭，徑自洗漱用餐后幫陳末把客廳的殘余垃圾收拾好，才帶門出去。坐上回御苑的早班地鐵，晏玥收到顧天祈的微信：

顧先生：[白貓旋轉]gif

顧先生：晏小姐，我明天回C市，該約飯了。

顧先生：[吾皇貓高冷]jif

晏玥被顧天祈的表情包逗笑，回復道：好，后天晚上來我家。

請顧天祈來御苑吃飯，是晏玥想了又想后最好的地點。上次顧天祈帶她吃的私人菜館，她沒有聯系方式約不了，如果去高級飯店或者酒店，一定是要一個包廂，晏玥摸摸自己剛鼓起來的錢包，無奈放棄，最終為表感謝，晏玥還是決定親自下廚。

除了上次顧天祈說的水煮魚，肉蟹煲，糖醋排骨，小雞燉蘑菇這四道，晏玥又另加了生滾魚肉粥、芹菜炒蝦仁、腐乳悶冬瓜、紅燒獅子頭、清炒雞毛菜。

晚上晏玥做后天所需食材的思維導圖，放心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