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天
“我的夢,我做主,誰來勸,都無用。”
這是蕭穎專為自己撰唱的彩鈴。這是蕭穎在真空的生活中現存的唯一一個好友燕子來電話了。
“喂,今天我超市搬家,你來幫我看門吧?”
“好。”
“你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你別說,你攪了我的黃金夢。我剛才的夢境好真實,我成了咱鄒城的一賣唱歌星了,都搶著跟我簽約。”
“哈哈哈......想簽約想瘋了。今天來我這兒唱,我先聽聽。一會見。”
蕭穎感覺眼前一塊上好的杭州絲綢就這樣被扯得七零八碎。剛才的夢真是威風啊!關鍵是自己的喉能吼出天后的天籟之聲。夾道的粉絲,笑麻了的臉都化作了一屋子的靜止的空氣。
“我的夢,我做主,誰來勸,都無用。”蕭穎索性高吼一聲辨個真假,原來,真是一場夢。
燕子是蕭穎初中同學,是蕭穎朋友漸多又漸少中唯一永恒存在的一個。即使半年不見,也會一見如故。蕭穎無處訴說的苦,燕子都知道。
機緣巧合,燕子和丈夫盤下了一家超市,因為緣分深,租賃合同沒簽就上貨開工了。這不,不到半年房主就要重新翻蓋擴大面積,說翻蓋完第一個跟他們洽談租賃的事,還是把機會先給他們,價格好商量。
燕子的丈夫,老趙,也是有腦筋的人,只是有時候信情分更多一些。他直接買來一個報廢的客車,放店鋪一旁,這樣既能繼續營業,留住客源,又能盯緊翻蓋的工程,適時洽談。今天就是要把屋子里的貨物全部搬到備用車里。
蕭穎到時,燕子的早餐鋪還沒有收。這是他們為了增加收入,臨時擺的小攤位。零星的就餐人星星點點,肯定是讓今天的高溫拖慢了腳步。今天氣溫43攝氏度。
“吃完午飯,趁人少時,再搬。老趙還在搟油餅,他說還能再賣兩張。”燕子見蕭穎招呼道。
她倆真得半年沒見了,但幾乎天天通信息。蕭穎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都是燕子陪她挨過來的。燕子胖了,攏起的馬尾辮像掃把,額頭竄了一層半黃半白的頭發,眼睛渾濁了很多,臉上的肌肉僵硬了許多,傳情達意全靠這眼睛的轉動了。走路還是生風,踮起腳秤餅打包,一縷煙地小跑去盛粥和豆腐腦。
這時,一位熟客走過來,徑自去盛了兩碗粥,吩咐燕子秤2元錢的油餅。蕭穎招徠道:“兩元是不是太少了,這餅剛出鍋,酥脆的很,不多來點?”
燕子擠了擠眼,低聲說:“這是常客,隔壁油店的,粥免費。”
蕭穎恍然大悟,果不其然,這油店老板喝了四碗粥。看著跑前跑后的老趙,不住地抹額頭汗珠,蕭穎也趕緊去幫襯著收碗筷,扭頭一看才見到燕子的小兒子正悶悶不樂地一個人背靠著落地扇吹涼風。蕭穎跟他打招呼,他也懶得動身,喊了聲阿姨又開始一個人用腳趾頭蹭桌角打發時間。這時燕子趕上國家好政策,在自己即將步入高危育齡前生的二孩。
“沒給孩子報個輔導班嗎?”
“他不去,一會還得讓他搬東西呢,這小家伙有勁。”
太陽把路面照得雪白雪白的,人走在路上就要烤化了一樣。即使站在遮陽傘里還如頭頂白熾燈,汗珠一寸寸地往外擠往下流。
趁著客人少的時候,燕子給蕭穎端來一碗豆腐腦,順手切了餅,湊合午飯。蕭穎其實克制已久,早飯都沒吃就跑來了。滿口希望地咬下去,留下滿嘴的失望。
“你不是說老趙是拜師學的打油餅嗎?這水平咋能留住回頭客?”
“這還是在網上交了數千塊錢學的。小聲點,他可不愿聽別人說他打的油餅不好吃。”
食客都散盡時,開始撤餐桌,搬超市了。超市有大有小,燕子這家超市是小超市,好搬。這里位處駕校,過往的年輕人多,以冷飲、水、煙為主,再輔助些零食,油鹽醬醋等這些家庭生活用品幾乎沒有。
小家伙跑了兩趟就撅著屁股耍賴了。的確,大人站著不動尚且汗流浹背,何況這胖墩墩的孩子?
蕭穎和小趙不出門,把屋里的貨品搬到門口,貨物剩下的路程都交給燕子和老趙了。間檔有要香煙的,蕭穎就在貨架忙亂一陣,在幾十種的煙品中尋找。
“咋尋了個最高溫的天氣搬家?算的吉日?”
“房東催得緊,說是瓦工匠不好約,趁天熱,大工程不出工,好找人。還說,早收拾好,可好讓我的店更寬敞。”老趙邊擰著肩頭的毛巾躲著流下的水說。
“這貨車也裝不下這屋子里的東西。打油餅的家什放哪里?”
“從這往東200米,那里有間小點的房子,已談妥,剩下的放那里,以后在那里打餅,往這里運。那邊兼做倉庫。”
順著老趙的手,看到一間縮進巷口的小鋪。
時針劃過六點,太陽絲毫沒有隱退的欲念。它都不知道,它傻看的這一下午給老趙一家帶來多少煩躁。
“媽媽,我頭疼。”
這時,忙活的大人才注意到孩子通紅的臉。
“來,拿個冰袋放腦門上。馬上搬完了,你就能到大客車上玩了。”
鐵皮做的車,在43度得太陽下烘烤了一天,里面的溫度比屋外還高。
當打油餅的家什安放好,這搬家的工程才落下帷幕。看著像從水里撈出來的燕子和老趙,蕭穎心里不是滋味。今天她還是在屋子里忙活,身上的衣服都粘得難受,何況他們夫妻倆。
這樣,老趙留在了西頭大客車里,燕子和兒子留在東頭臨時的小屋里。需要打油餅的時候,他們再換過來,只是油餅的路程由原來的2米變成了現在的200米。
這時,前面街道上熱鬧起來,各種叫賣小攤都出來湊熱鬧,扯塊小布頭就是一攤位,黃瓜、大蔥、水桃。還有推了小車賣鹵肉,煎魚。
這時,一協警與一個老人發生了爭執,協警堅決守護十字路口三米內不許擺攤的底線。擺攤的老人大都是在自己樓區內開的小荒地種了果蔬來賣,掙點零花費用。人老了,敢理論。
“擺都擺了,還在乎這幾米嗎?”
“下班高峰,擁堵了,有打舉報電話的。”
蕭穎恍惚間覺得回到了十幾年前,甚至是二十年前的小鎮集市。現如今的城市為了糊口,什么營生都能接受了。
老趙隔空喊話,讓燕子到集市上買點小菜招呼蕭穎晚飯。蕭穎趕緊從五味雜陳中解脫出來推說自己要減肥,不吃晚飯。望著燕子一家如此辛苦地掙汗水錢,她哪里吃得下。對面來了輛公交車,她趕緊跑去,匆匆別了這半年未見的知己。
蕭穎想想起誰寫的“生活就是一地雞毛”,看看眼前,想想自己,她真討厭這句話,想詛咒寫這句話的人,想咒罵他寫的真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