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穎從訓練室出來，渾身像被人搏擊了2個小時渾身酸痛，每走一步，都覺得胯痛，鞋邦里像踩進了鞋釘，每踩一步，腳還沒來得及踩實又被迫抬起。她一步一步強作歡顏挪向何奶奶的休息室。

何奶奶弓背埋在一本書里睡著了。她的銀發被即將墜落的夕陽照得金黃橘紅，殘陽拉長了她弓背的影子，畫出一條長長的弧，溫暖、迷人。

蕭穎想起自己無數次睡在接兒子上輔導班的等候室。上完一天班實在是太累了，還要驅車1小時到異地等后下課的兒子。晚飯都是匆忙找一口，余下時間趕緊補覺。其他接孩子的家長竊竊私語，倒成了她的搖籃曲。

蕭穎望著何奶奶，想到自己倒成了被接的孩子，心里更是暖流泛濫，她輕輕拍醒何奶奶。

“睡著了，這屋里太暖和了。”

“我們回家了，今晚給您做云吞，咋樣，我拿手的餡。魚肉三鮮咋樣？”

“好，我能搭把手嗎？”

“切，您咋總想強我的話，您之前的阿姨可是沒說您喜歡鉆廚房。”蕭穎只想讓何奶奶輕松休息。

何奶奶也覺得這幾天自己不對勁，總想貼乎蕭穎，看著她忙活。向這樣陪她練功，這樣的陪人的事，她已經幾十年不做了。進廚房也是少之又少的事。她整琢磨著孫經理走過來說石總要請客，正往這邊趕。

“莫擾了他正事，我就是陪孫女玩玩。馬上就回去了。走了，走了，我給你們添這么大麻煩，改天請你們吃飯。”

何奶奶走路依然帶風，肩頭的披肩被甩出美麗的弧，恍然間回到幾十年前的走秀臺。孫經理何蕭穎都驚喜得睜大了眼。

“忽聽外頭高聲喊，客人賣我心愛嫩紅菱，好得今朝屋里嘸沒人，還是稱斤紅菱解解悶。拉上門來身朝里，再到里廂竹籃拎。拎仔籃頭身朝外，一手推開短踏門。移步上前客人稱，啥格價鈿講我聽。哦！還是要買斜塘藕？還是要買嫩紅菱？幾鈿一斤斜塘藕？幾鈿一斤嫩紅菱？三十鈿一斤斜塘藕，十六鈿一斤嫩紅菱。待我娘娘紅菱看，一手推開老鴉藤......”

蕭穎在等出租車時，何奶奶突然自顧自地哼唱起來。這是《賣紅菱》中的片段。前幾日聽到何奶奶在自己的書房里哼過，蕭穎就隨手查閱了這戲曲的名字。

經過不到1小時的顛簸，車終于停在了馬尾巷。臨近過春節，路上的行車都像沉默的飛魚，竄來竄去，急惶急惶的。

蕭穎一頭扎進廚房，忙活起來。何奶奶也換了居家服湊熱鬧，幫著摘香菜，泡紫菜，拿蝦皮。

魚在菜市場就被處理好，選了肉質松軟的部位搗成魚泥，油煸了香料。冰箱里有云吞皮，上鍋燒水的功夫，20個云吞已包完。云吞不講究包邊的美觀，隨意一捏卻成了沒有規則的任意美。

20分鐘后，香噴噴熱騰騰的云吞端上了餐桌。喝著熱騰的湯，柔滑鮮香的皮餡終于填實了被虐的皮肉。蕭穎的疲乏被掃除一半。

“吃完飯，我想聽聽雅藍何金銅鑼那段。你給我讀讀。”

“那一段太苦了。分別前的那一夜？”

蕭穎知道那是最凄慘的一夜，對于雅藍，那個《無折騰不人生》里的主角。

“讀讀吧，別人的故事，更是別人寫的故事。”

蕭穎找到網頁上的書籍打印了出來，她實在是不想回首這一段。她在寫的時候就省去了很多扎心的詞和情節。如今再被要求讀，簡直是虐自己。

“終于某一天銅鑼向她提出了離婚，她爽快地答應卻驚了銅鑼一大跳。領證前下了場大雨，這雨一下就是兩天，銅鑼沒能外出送貨，一直被雨堵在家里，大雨像在為雅藍哭泣，又像是對金銅鑼的不滿，竟嘩嘩啦啦，滂沱不止。

雅藍想到了自己因為暴雨來襲奮力搶收的那個高考前一天，想到了自己的命運就這樣被封鎖在大山里十幾年，悲油然而生，不由地啜泣起來，和著雨聲，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感染了已上床的金銅鑼。金銅鑼對自己近幾年的所作所為也很愧疚，下床拉過雅藍邀請道：“今晚，讓我們留個念想吧。”

結婚將近五年了，金銅鑼都沒有碰過雅藍。雅藍一直懷疑是銅鑼的身體有問題，只有金銅鑼自己清楚，雅藍在進金家前，他已經有想好的了，只是對方要的彩禮太多，他賭氣才跟雅藍結了婚。

可是那女人知道后，服軟、哄騙、威脅金銅鑼，使盡心思把金銅鑼綁在自己身邊。他是每天被外面的那個女人壓榨的沒了力氣，縱使雅藍再比外面那個漂亮，他也有心無力。這兩天的休息，他倒來了勁頭。

他的提議嚇得雅藍魂不守舍，雅藍越是躲避，越激起了金銅鑼的興趣。雅藍極力反抗，重重地甩了金銅鑼兩巴掌，這都無濟于事。瘦弱的金銅鑼一想到了這五年來對雅家的接濟、貴重的聘禮，就來了硬氣。雅藍無助地哭泣和悲慟都被屋外嘩啦啦的雨聲吞沒。

雅藍后悔自己放松了戒備，她要結束自己這全村人都羨慕的優越生活，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婚姻生活有多糟糕。除了能吃上好的飯菜之外，她從他丈夫和公婆那里都得不到一點家人的關懷，更談不上小說里的愛情。她覺得自己就是那被蒙了眼睛拉磨的驢。她要把自己從這大山里解救出去了，她剛要展開雙臂迎接這即將到來的光明和未知的不確定時卻遭受了金銅鑼這番重重的折磨。

清晨，雨停了，金銅鑼才從雅藍身上戀戀不舍地滑下來。穿好衣裳，拿上戶口本丟下一句話就出門了：“我在車上等你。”他還沒忘記這次回來要辦的正事。雅藍盯著殷紅的床單，欲哭無淚，她的淚早在夜里灑干。

雅藍離開了金家，拿到了一萬元的補償。”

蕭穎讀完了，把頭斜靠在沙發上盯看夜空的明星，何奶奶躺在軟榻上，一動不動，只有睫毛在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