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剛才酒桌上的對話，蕭穎很少茫然，法務部的那王總去年不就一直咋呼去海釣嗎？現在還在吹這大牛，拿海釣這事稱英雄、豪氣。還有生產部那女的，上一次茶會時就在說認識市局某科長，說好了約飯，約飯的時候都一塊去，拿這飯局說事也快說一年了吧。他倆就像頭一次提這事，都信誓旦旦，好像明天就會發生一樣激動萬分。

蕭穎想明白了他們是拿這些事給自己壯膽，說明自己本事大，人脈廣。對同樣的人說同樣的話，有意思嗎？

“霸王別姬”“九轉大腸”“爆炒腰花”“糖醋鯉魚”“蔥燒海參”“油爆鮑魚”“四喜丸子”“紅燒大蝦”“一品豆腐”“壇子肉”，果蔬系，酒水，滿當當一大桌子，至少要花費2000元。

拿出一晚上的時間，整整5個小時，花費半個月的工資，聽些毫無意義吹牛捧高奉承的話，假話空話，蕭穎覺得實在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那些酒徒為了拼酒，不斷地喝水用水稀釋酒的酒精度，不斷去廁所排空，上千元的酒成了英雄的標尺，他們更來不及品嘗菜肴的美味。想必那昂貴的鮑魚海參入口都嘗不出啥滋味了。

酒局為什么就不能成為品菜、品酒、品人生的局呢。非得是云天霧照，在領導面前扮演‘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把戲。

其實，酒局也是分聚一起的人的。她想起前段時間大學的老師來到這座城市，同學群里咋呼湊局請老師吃飯，想去的接龍，四五十人的群，一共接了三個。本想能湊三桌，結果到場的只有7人。老師就要退休了，對學生還是千叮嚀萬囑咐。說晉級，說業績，談老公，談孩子，話題還是繞不出在社會上混到哪個層次。二三十年不曾相見的老師，當年得寵的學生依然風采奕奕，不得寵的，雖坐在了主要位置，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盼望酒局快點結束，做在角落里的竟有困意。幾通拍照留念發在群里，迎來稀稀拉拉的點贊。老師頭發花白，學生也已白發參半。師生的酒局，還是困在當年的掙高低。咸魚翻身的，也揮之不去當年的陰影。

何奶奶和石總的酒局，回想起來還是蠻幸福舒服的，雖然當時蕭穎吃得是心驚膽戰。推杯換盞中沒有過多的目的和欲望，沒有心機和動機。敘舊是溫馨幸福又動人的。話題中有未來，有希望。

也許很多人習慣借別人的資源來充實自己，如果酒局沒有了目的只為品菜、品酒、品人生的話，那么酒局就會純凈多了，菜和酒還有人都能有本色的發揮。

“出來透透氣？”

“總裁是溜幾輪酒？”

“年紀大了，跟這幫年輕的拼酒不行了，以后得品酒了。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吧。”

“有點，吹五作六，有意義嗎？”

“男人嗎？現實中做不到，酒場中可以刷一刷過把癮嗎？”

“那么好的酒，都摻水糟蹋了。”

“掙錢，不就是糊面子的嗎？有幾個老總都是跟我幾十年打拼的兄弟了，文化水平不高，在外面做生意也是靠著酒量給我撐臺，喝到對方滿意。吹慣了。你得能欣賞了不同的風景才行。那樣你才會閱歷豐富。又不是天天讓你看這幫人的風景。他們工作起來，也想喝酒這樣拼命的。走吧，多看多琢磨。”

經總裁這么一疏導，蕭穎心里感覺舒暢多了，這世界本來就是多元的，甚至有些地方還是混沌不清的，人更是各懷各的心意，能湊一塊的就是一個局。

回到老家的這幾天，蕭穎也是走親訪友不間斷。小舅子與姐夫妹夫的酒局，是以酒量論英雄的酒局，這沿襲了上一輩的舊習。她記得小時候跟父母初二回娘家，爸爸酒量大，大舅子不是對手，找來的陪客也不是對手，最后把全桌人都喝趴下了，他才罷休。蕭母總是氣得跺腳，白眼珠都快瞪出來了，也不管用。回家的路上蕭母的的責罵甩了一路。那時候，經常下雪，除遠處的村落外，全部是白茫茫的，看不清道路和麥田，行人只能順著車折痕走，無論是自行車留下的折痕還是馬車牛車留下的車折痕都硬梆梆的，踩上去發出吱呦吱呦的聲音，蕭穎覺得聽這些聲音都比聽她媽罵人強。

每年回姥姥家，她受到姥爺姥娘大舅上賓的待遇。他們有好吃的都會偷偷地捧給她吃。這舉動，讓蕭穎很有成就感，她在家可從沒受到過這種特殊招待。

現在是蕭穎的哥哥淪落到了大舅的位置和尷尬的境地。他是村里小有名氣的企業家，在各種酒局中都混得不錯，當然這都是他自己的說辭，可是每年與妹夫姐夫湊的這酒局讓他苦不堪言，他用上各種伎倆也不曾扳倒過喝酒拼命的妹夫。兩個人的舌頭都喝直了，說話只能聽到聲都聽不到音了，還是不喝趴下對方不罷休。老人把酒瓶搶走，媳婦把酒給倒掉，都不管用。本來都是體面之人，在比酒量面前寧愿丑相百出。只要有一個人趴桌上不抬頭了，那個才會踉蹌著去找床，嘴里還在叨嘰：說你不行吧，還不服。

陪母親再回娘家，酒桌上只剩姊妹三個和一個女婿了。過去拼酒的人都七老八十了，三高、身體各種不適都是常態，誰都不敢再提誰的酒量大了。這邊安靜，那邊火。大舅與兒媳之間有摩擦，兒媳逮著時機攻擊大舅的三個女婿，一桌菜上絮叨了厚厚的抱怨嘲諷，愣是把香噴噴的菜香給壓了下去，一點胃口都沒有。

陪父母探望姑姑，這局是父親嫡系的姊妹，四個弟弟一個姐姐。說說鄰里人的過去和現在，誰家過好了，把日子過成啥樣子了。誰還健在，誰家的女兒女婿兒媳懂禮數孝敬父母。好像都已各奔東西的鄉人都聚到了年輕時的巷頭，端著碗拉著呱。蕭穎和姑母的兒子兒媳就像聽天書一樣，人和事一個都對不上號，樂滋滋地看著，不敢打斷，著急回另一個城市的表哥也不敢露出一絲著急。都默默守護他們聊天的話題，這像一條款款而行的河，局外人都是堤，他們五姊妹是那天奔騰的河。

凡是局都有它存在意義。看不懂的，也許就是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