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淵國,定安候明景和本在宮中議事,當他收到府中消息,匆匆趕回去時,只看到府中亂作一團,他的心跳劇烈,急忙奔向暖閣,在看到床上舒禾被血浸透的衣裙和她慘白的臉龐后,一生無所畏懼,冷面無情的男人,跪在她的床前,抱著她冰冷的尸體,埋首痛哭。
第二天,府中下人才發現侯爺和舒禾公主的尸身全部不見了,從此再也沒人在大淵國見過明景和。
明景和抱著舒禾,不知在這一片雪地里走了多久,舒禾最怕冷,可是偏偏大淵國的冬天風雪凜冽,最是寒冷,懷里的人早已沒有知覺,他還是給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他答應過她,要帶她離開大淵國,去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
雪地似乎沒有盡頭,明景和再也支撐不住,倒在雪地里,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抽離,生命一點點流逝的感覺,他最熟悉不過,可是這一次,他再也沒有想要繼續活下去的執念了,他試了這么多次,卻還是無法改變自己與舒禾的結局,這一世,他們明明和幸福這么近......
“舒禾,我錯了,是我不該強求,如果還有來世,所有的路,換你來選好不好?”
明景和努力伸手握住身邊舒禾的手,他累了,這次他真的要和舒禾一起走了,只可惜,最后還是把她留在了這冰冷的雪地里。
雪越來越大,逐漸蓋住兩人的身體,在明景和意識的最后,他似乎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亡,天地萬物,方生方死,八世輪回,唯爾執念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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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禾睜開眼睛,周圍仍舊是刺眼的燭光,今天是她的及笄禮,可是父王早逝,母妃另嫁,她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公主”,在所有人眼里,就是個笑話,她的親叔叔,當今的大淵帝,留著她的命,不過是她還有利用價值。
舒禾的笄禮無人在意,因為今天,也是當今大淵的公主,大淵帝舒御和大淵后寧櫻華唯一的女兒,舒寧公主的及笄禮,舒寧之名,取父母之姓,可見其受寵程度,她的笄禮,自然是舉國同賀,一個多月前,各國使臣送來的賀禮,就堆滿了皇后的鳳儀宮。
舒禾雖然一直寄養在皇后宮中,但是除了空有公主頭銜,待遇和宮女無異,甚至沒有少被勢利眼的宮女太監磋磨,誰人不知一切皆是皇后授意。
舒禾痛恨這宮里的一切,痛恨折磨自己的每一個人,痛恨自己早亡的父王,痛恨拋棄自己的母妃,也痛恨這茍延殘喘的自己。
所以在舒寧笄禮這天,所有人都在忙著準備典禮的事,她終于能夠暫時從鳳儀宮脫身,她小心翼翼地躲避著人群,來到宮中一處荒蕪已久的院落,那是她以前住的宮殿,小時候母妃和太子哥哥總是在殿中帶她一起玩耍,她人小腿短,太子哥哥總喜歡逗她追著自己跑,但是每次在她要摔跤的時候,哥哥卻總是會先一步接住她,然后母妃就會帶著宮女過來,給他們擦汗喂點心。
而現在,看著眼前頹廢荒蕪,雜草叢生的宮殿,往日的歡愉記憶更像針般刺痛著舒禾的心,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想要了結自己這恍如笑話的一生。就在匕首刺入之際,一道白光穿過舒禾的身體,隨后舒禾便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便是眼前這再熟悉不過的場景,紅綢燭影,四面石壁,而她,仍舊被銀鏈鎖著四肢。
舒禾意識逐漸清醒,她緩緩地從地上坐起來,也看清了對面的男人,她此生的夢魘,但是不知為何,今天她對他似乎沒有平日那般畏懼,只有滿腔憤恨,她記得她昏倒前,是想自盡的,可是現在,看著眼前的男人,她突然不想死了,該死的是他們,應該是他們跪著向自己懺悔。
鎖著舒禾的銀鏈很細,但是長度卻只夠她走到男人面前,永遠無法再進一步。
“皇兄,今天是舒寧的及笄禮,你今日這樣做,是不是不合時宜了些。”
舒焱靠坐在太師椅里,神色不明地打量著舒禾,然后緩緩起身,拉著舒禾坐在銅鏡前。
“禾兒看看,今天這身及笄禮服,可還喜歡?一年前我就找了宮外的繡娘定制,前幾日才送來宮中,正好趕得上你的笄禮。”
舒焱兩只手緊緊按著舒禾的肩膀,容不得她動彈一分,他語氣溫柔寵溺,只有舒禾知道他心底的瘋狂。
“皇兄費心了,這身禮服很好看,但是,我還是一點都不喜歡。”舒禾想要掙開他的手,還是沒能成功,舒焱手心的溫熱穿透衣服附著在她的肩膀上,更是讓她惡心。
“是嗎?沒關系,衣服可以再做新的,但是笄禮只有一次,我為禾兒簪發好不好。”
舒焱從懷中拿出一支做工精美的金簪,認真地給舒禾簪了發,看著鏡中花容月貌的人兒,舒焱緩緩俯身,貼在舒禾耳邊說到:“過了笄禮,禾兒就是大人了。”
舒焱的聲音,無比蠱惑,舒禾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這些年,她深知舒焱對自己的心思,但是一來她年紀尚小,二來身為一國太子,帝后和朝野上下,對他盯地格外緊些,三是舒禾吃準了舒焱的性子,他高傲自負,不屑對自己用強,他想看到的,是自己真正臣服于他。
可是舒焱剛才的話,讓舒禾嚇出一身冷汗,她僵直地坐著,面無表情地看著舒焱的手劃過她的臉頰。舒焱是個瘋子,舒禾并不想現在就惹怒他。
“可惜,今天不行。”
舒焱拿出一個玉瓶,倒出兩顆小小的藥丸,不顧舒禾的掙扎,強行給她喂了進去,然后退后了幾步。
“禾兒不是不喜歡這件衣服嗎?為兄下次再給你換新的。”
舒焱說完就走了,門被鎖上,很快藥效發作,舒禾跌落在地上。
兩年前,舒焱便開始給舒禾服用“春情散”,舒禾以前還小,不懂這藥是什么作用,她只記得第一次被帶來這間石室,被迫服下這藥時,她渾身燥熱,心癢難耐,如同魚兒缺水,而舒焱在一旁冷眼看著她的反應,直到藥效過去,她虛脫昏睡。再后來,每隔一段時日,她都會被舒焱帶來這里,舒焱從未真正對她做些什么,后來她才逐漸明白,那不是因為舒焱仁慈,而是他在等自己低頭求饒,所以每一次舒禾挨過折磨,下一次,舒焱就會給她加大一些藥量,他要看看,舒禾到底有多能忍。
兩顆藥的量,舒焱只有給她吃過一次,那還是一年前的冬天,舒禾和舒寧吵起來,舒禾失手把舒寧推下了花園的河中,那一次舒寧差點就死了,皇后親自打了舒禾二十鞭子,然后讓她穿著單衣在鳳儀宮外罰跪,不允許宮人給她吃喝,那次舒禾也差點死了,她挨了打,渾身是傷,又冷又餓,太醫,宮女,太監,皇帝,寧家人,好多人在鳳儀宮進出,關心著舒寧的安危,他們都從她身邊走過,卻無人給她一聲關懷。舒禾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她其實早就沒有知覺了,她甚至覺得她失去了聽覺,她的傷口在流血,把她身邊的雪也染紅了些,舒禾感覺不到疼痛,她只覺得穿透身體的寒冷是比疼痛更清晰的存在,她似乎看見雪地里,太子哥哥撐著傘來接她了,就像她以前每一次貪玩晚歸,哥哥都會執一盞燈出來尋她。
后來舒禾醒了,但是是在石室里,她身上的傷口被處理過,衣服也換了,而舒焱,卻用更冰冷的眼神看她,他說舒寧沒事了,但是她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那一晚,舒禾拖著受傷的身體,被喂了兩顆藥,她這輩子都忘不了那種感覺,就像快要結痂的傷口,卻忍不住去撓它,而舒禾身上,是還未愈的新傷,她渾身又痛又癢,頭疼欲裂,她想撞墻,卻無力起身,等折磨結束,她包扎好的傷口又全部裂開了,而且更加嚴重,后來不知道舒焱給她用了什么藥,不到一月傷口愈合了,竟也沒有留下疤痕。
而現在,舒禾知道她又要獨自面對“春情散”的折磨。不過這次的情況比之前好很多,她能挨過去一次,便也能挨過這次。藥效逐漸發作,舒禾靠坐在角落里,緊緊抱著自己,只希望時間能過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