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晴池沒有告訴小馮的是，趙豫齊也是隨母姓的。趙桂蘭生了趙豫齊之后，本來是隨父姓。上個世紀70年代，趙豫齊的外婆，拿了戶口本，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偷偷跑到公安局，給兩歲的趙豫齊改了姓。家產呢，倒是沒有給趙豫齊一分，反而把趙桂蘭跟前夫買的房子給不知不覺地“拿”走了，賣了。算起來，趙桂蘭兩套房子，先后都落入了他人手，一套被父母拿走，一套被弟弟拿走。不過，趙桂蘭也沒有計較，反而比他們過得更好。趙豫齊跟了趙桂蘭姓，有一次，5歲的趙豫齊跟趙桂蘭和沈霞去燙頭，趙豫齊嫌無聊，要買小人書，兩個大人不理他，他偷偷地自己跑到跑到書攤去看小人書。發現趙豫齊不見了的兩個大人嚇得舞了嚎風地去找，都怕趙豫齊被人販子給偷走了。當她們頂著滿腦子燙發杠子在書攤找到趙豫齊的時候，趙桂蘭往趙豫齊屁股上狠甩兩巴掌，沈霞則安慰趙桂蘭說，表姐，這個小東西姓韓不姓趙，簡直是像他們老韓家人。等趙豫齊到了姑媽那邊呢，趙豫齊姑媽對趙豫齊隨母姓，也是一肚子火，說，姓趙不姓韓，也不知道是誰家人。

當初，周晴池生下趙豆豆，在起名字的時候，趙豫齊說了一句，晴池，你希望寶寶跟你姓嗎？周晴池還沒回答，趙桂蘭就搶著說，孩子哪有跟媽姓的，必須跟爸爸姓。再說，她們家又沒出錢。哪有跟她們家姓的道理？周晴池本來沒有想過趙豆豆跟自己姓，但是一聽到趙桂蘭這樣雙標的說法，她那脾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她忍不住說，那要按照道理，您兒子跟您姓，我兒子跟我姓，這樣才公平合理吧？哈哈哈哈哈哈。周晴池說的很有道理，真的很有道理。但，趙桂蘭當時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小馮繼續問周晴池，姐，你家孩子是男孩女孩。

周晴池又看了看趙桂蘭在抬胳膊，說，我家的是個男孩。

小馮又說，也是獨生子女吧？

周晴池說，對，就這一個。

那你打算生二胎嗎？小馮說。

周晴池說，媽呀，暫時不打算生二胎了。年齡大了，再早幾年還行。

小馮說，去年寒假回家，一進門，發現我多了個弟弟。我爸媽給我生了個弟弟，真把我嚇一跳。

周晴池說，生娃好，多熱鬧啊，這個世界要是沒有娃娃，沒有你們年輕人，那可真沒意思。你知道嗎？我現在最喜歡路過幼兒園，看見那些可愛的娃娃們，覺得生機勃勃的。

小馮又回到之前跟誰姓的問題上，問周晴池，那以后你的孩子跟你兒媳婦姓，你同意嗎？

周晴池不假思索地說，我孫子跟爹姓也好，跟媽姓也罷，反正不跟我姓，我急個啥？他們商量好就行，我無所謂。而且我們東北人不重男輕女，又不給誰傳宗接代。姓啥不一樣啊？愛跟誰姓跟誰姓。

小馮很驚訝，東北人居然不重男輕女？我還以為東北特別重男輕女呢。

周晴池笑著說，你這是刻板印象。東北一點都不重男輕女，女人的地位更高。我們本就是移民多，沒有那些宗啊族啊的。不然沈陽怎么會有【男性家暴庇護所】呢。在我們那里，絕大多數不重男輕女，當然，肯定也有喜歡男孩的家庭。就像再重男輕女的地區，也有不重男輕女的。但是，在東北，即使是這種喜歡男孩的家庭生了女兒，也絕對不會叫招娣，最多叫勝男。

小馮又驚訝地說，招娣和勝男，有啥區別嗎？

周晴池看著趙桂蘭在說，當然有啊！招娣，后面還等著再生弟弟呢！生不出男孩來就繼續生。勝男么，就好好培養，勝過男孩就可以了。

病人突然又發話了，他說，我孫子孫女必須跟我兒子姓，要是跟她們的媽媽姓，不跟我家姓我就攪和她們離婚！不過呢，我外孫外孫女跟我女兒姓，我倒是也沒意見。

周晴池笑了，說，您這是整的雙重標準啊。

病人堅定地說，總之，姓氏很重要，我必須堅持傳統。

小馮又對周晴池說，姐，那你在什么情況下你會讓孩子一定得跟你姓呢？

周晴池用手敲敲腦袋瓜，說，好像不會吧。真的是姓什么都可以啊！剛說完，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改了口，說，啊，不，不。你別說，還真有種情況我會讓孩子跟我姓！

小馮一聽，來了興致，忙問道，啥情況？他很想知道什么情況會讓周晴池改變自己的想法。

周晴池回答說，比如，我的姓特別好聽，比如，我要是姓個復姓那會讓孩子跟我姓。因為好聽啊！

小馮一邊聽周晴池說話，一邊給病人壓腿。小馮說，哦？復姓？

周晴池說，對呀，復姓隨便起什么名字都特別詩意，不信你看看：司馬相如，西門吹雪，端木蕻良，上官婉兒，慕容秋荻，東方彧卿，司空摘星……

周晴池一股腦說出一堆好聽的復姓名字來。

小馮一聽，忍不住連連點頭，表示很贊同，說，還真是！復姓起名字，真是好聽，特別有感覺，真武俠，真古典。

這時，之前一直在小于的指導下進行運動，一直沒作聲的趙桂蘭突然發話了，她說，那可不見得。她的聲音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

小馮和周晴池一齊扭頭看向趙桂蘭，趙桂蘭此時剛剛運動完，在小于的指導下又坐在輪椅上了，她一定是有一點兒累的，因為她坐在那里，微微低著頭，脖子有點頹，也微微有了汗，這是鍛煉的結果。

她胸口起伏了幾下，然后長長吐出一口氣，小小的眼睛盯著小馮和周晴池，接著，像相聲里報菜名似的，說，東方狗剩，歐陽銅鎖，慕容栓柱，端木鐵錘，上官棗花，西門招娣……你們說，這些名字好聽嗎？

還沒等眾人有反應，她又自我解釋了一下：不但不好聽，還土掉渣喔！

周晴池，小馮，小于，還有躺在床上的病人聽了，全都笑噴了。病人躺在床上，笑得佝僂起來，直捶床。

趙桂蘭卻面無表情，兩只圓圓的眼睛，透出堅定但又帶點疑惑的目光，對著這些捧腹大笑的人掃視了一圈，扔下五個字，你們笑什么。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