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晴池心里著實害怕起來,她想起了高中時候的鬼故事,她同桌大娜最喜歡學鬼故事里面的老太太說話,尤其喜歡用裝出來的蒼老的聲音學那句“廁所里的燈一閃一閃的”。周晴池是那種又膽小又愛聽的,她白天聽完了,很過癮,晚上去上廁所都害怕,實在憋得不行,才硬著頭皮起來,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去,洗手間的燈光倒也不昏暗,但周晴池就是本能地想起那句陰森森的話,生怕廁所里的燈開始閃。到了大學,有一天全班一起看韓國恐怖電影,那電影經常出現的鏡頭就是突然竄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全班嚇得嗷嗷叫。周晴池是英語系,她們班總共兩個男生,陽氣太弱了。周晴池晚上回宿舍,走在昏暗的樓梯里,保潔阿姨的拖把,倒著靠在角落里,遠遠望去,跟電影里的女鬼一樣,周晴池嚇得頭發根根直立,魂兒都飛了。
好在,此時,康復區還有不少人,周晴池還沒有被嚇跑,她把脖子伸了伸,扭了扭,問,那個,第三只手在哪?
趙桂蘭的聲音保持了之前那種幽幽的音色,說,就在你的包里。
周晴池取下她掛在直立床上的包,拉開拉鏈,翻了翻,給趙桂蘭看,說,媽,你看看,沒有吧。這么小的包,哪能裝得下第三只手?
趙桂蘭盯著包,提高了一點音量,確保周圍的人能聽到,說,有。我的第三只手就在包里。
旁邊的宋老師聽到了,笑著說,老大姐,三只手可不好啊,有三只手的人是小偷。
趙桂蘭不理會宋老師說了什么,她又認真地說,你們把我的第三只手藏在包里,想報復我的時候,一捏,我就會特別疼。
這下,周晴池真的驚呆了,說,啥玩意?還有這稀奇事?
她認真地問趙桂蘭,看著趙桂蘭的眼睛,說,媽,你是認真的嗎?
趙桂蘭也直勾勾盯著周晴池的眼睛,一眨不眨,說,那當然。你別以為你干了啥我都不知道,其實,我全都知道。你就是想捏我的手,讓我疼。
趙桂蘭的話激起了周晴池極大的興趣,她心想,我還就不信了,真的假的,我來試試。
說完,周晴池發揮了她缺心眼兒的精神,打算對自己的包捏一下。說真的,世界上像周晴池這樣可愛的缺心眼兒,也實在沒幾個。周晴池雖然三十六歲了,但她心里永遠住著一個調皮的小女孩兒。她現在不覺得恐怖了,反而覺得很有趣。她只是單純想知道,如果她捏了包,她親愛的婆婆趙桂蘭會怎么應對她這缺心眼兒的行為呢。
沒想到這不捏不要緊,一捏,趙桂蘭開始大叫起來,那聲音沖破天花板,啊……我的手,太疼了,我的手哦!
康復師和病人家屬們趕緊圍過來看發生了什么事。
康復師說,哪里疼?
趙桂蘭喘著氣,說,手……手疼,我兒媳婦,她剛剛捏我的第三只手。
康復師和周晴池面面相覷,都沒說話,周晴池又使勁捏了一下自己的包,趙桂蘭又痛不欲生地叫起來,疼!太疼了!我的手哦!
周晴池也來了勁,她有節奏地捏自己的包,趙桂蘭看到周晴池捏自己的包,就有節奏地大叫。這對婆媳,一捏一叫,一捏一叫,配合得簡直是恰到好處。
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有兩個竊竊私語,覺得趙桂蘭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
周晴池眼看著接趙豆豆時間到了,要走了,就把趙桂蘭交給護工。走之前,她又使勁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包給趙桂蘭看,還說,媽,你看,我又捏了啊!
趙桂蘭立刻又一陣大叫。周晴池離開的時候,康復師正在笑呵呵地問趙桂蘭,奶奶,你的第三只手在哪里。
趙桂蘭答案依舊:在我兒媳婦的包里。
康復師又笑瞇瞇地問,現在疼嗎?
趙桂蘭摸摸手,說,現在不疼,因為那個討厭的周晴池沒有捏。她反客為主,跟康復師講了一堆她的第三只手為什么會疼的原理。趙桂蘭很是一本正經地跟康復師描述她那狗屁兒媳婦,不,是連狗屁都不如的兒媳婦是如何捏她第三只手,故意使壞讓她痛不欲生的問題。她說,只有她自己痛不欲生了,周晴池才心里舒坦。
第二天,趙豫齊休息,周晴池做好了飯菜,由趙豫齊去給趙桂蘭送飯,并監督趙桂蘭鍛煉,而且,他聽說了他親愛的媽媽有了三只手的事,他也決定要去弄個清楚。周晴池其實也想去,她平日里最喜歡懸疑電影,懸疑小說,現如今,她親自置身于一樁懸疑案里,怎么能不積極呢?她還想看水落石出呢。可趙豫齊說,何必兩個人都耗在那里。他建議周晴池要么在家里歇歇,要么可以去逛逛街,買買衣服,每天泡在醫院,都沒什么時間購物。
周晴池接受了趙豫齊的意見,把家里收拾好,就出門了。周晴池的衣品一向不好,買衣服是她最頭疼的事,她非常開心趙豆豆的學校每天都要求穿校服,這可給她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她自己則是能不買就不買,遇到沒什么衣服可穿了,她才硬著頭皮去買,完全是按需購物。大學時代,有同學幫她參謀穿什么,買什么,還幫著還價,周晴池短暫的工作的時間里,同事會幫她參謀穿什么款式和顏色好看。
前幾天,她正巧跟好友吳楠嘮叨自己沒衣服穿了,吳楠說她兩個朋友合伙開了個私人衣櫥,就在其中一個的家里,那里衣服又便宜又多,商場買一件,那邊能買三件。因此,前一天晚上她知道第二天有空了,就趕緊在微信上約了吳楠一起去買衣服。
周晴池跟吳楠在約定地點見了面,兩個人,一高一矮,并排往工作室走。到了地方,吳楠的兩個朋友早就在那里等她們了,這兩個朋友,一個叫小胖,名副其實,一雙圓滾滾的小腿,腳踝都找不見。另外一個叫蘿卜,周晴池想,這么苗條,可能是個小水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