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媛媛今天三十三歲了,站在婚宴廷的金色大門外,今天只要這大門一打開,她和他就徹底兩個世界的人了。
“還有一分鐘,請新娘子做好準備。”
禮儀人員開始提醒她,滿身的大紅色,喜氣而又熱烈。
她捏了捏手機,門內已經掌聲如雷,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
今天全A市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來了。
手機依舊沒有回音,禮儀人員倒計時的最后十秒,手機終于振動了,她迅速打開,黑體字醒目得寫著,
“徐媛媛,祝你幸福。”
她眼眶頓時紅了,心頭肉像是被剜掉一塊。
她再心里罵人。
罵他,罵自己,罵過去。
罵完迅速提起婚服的衣角,綻放笑容,然后大大方方得走入婚禮宴會廳內……
人年少時的憧憬很多,不切實際的也多,做的錯事更多。
得到的就少。
徐媛媛有些慘。
親情,友情,事業,愛情,一個也沒有。
她以為總能得到一個。
那些瘋狂又赤誠的歲月,都是一場不甘又遺憾的夢。
…………
夏日的聒噪拖著燥熱進入初秋,徐媛媛臉色紅撲撲的,手里懷里拖拖拉拉著一貨車破爛似的行李找尋報名地。
今天是她前來A大學研究生報名的第一天,她一個名不經傳三流專科生,沒想到五年之后竟然搖身一變,土雞成了鳳凰,躋身名校的研究生。想想全家收到通知書的那一刻,覺得是詐騙,一遍遍打電話確認后才接受這個事實。徐媛媛母親把女兒渾身上下掃了一遍后,最終撩了幾個字,“A大的老師不是眼瞎就是瞌睡了。”
管他呢。徐媛媛懶得理。
總之今天是她揚眉吐氣的一天。
為此,她還特意梳了兩個麻花辮,辮尾還簪了幾朵校園野黃花。一路上,男男女女,青春年少的,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覺得自己好漂亮。走路越發鏗鏘有力了,甚至有了幾分腰身扭擺。
“同學,知道外院報名點嗎?”徐媛媛發現一個打扮樸素的女孩,徑直問話。
女孩回過頭,長相更素。
女孩撓了撓腦袋,掃了眼問話人遞過來的通知書,隨即笑眼開了。
“同學,咱們一個院的,我也正在找呢。一起吧。”
徐媛媛皺了下眉,打眼看了看女孩手中的通知書報名地方:一模一樣。
結果是何止一個院,還一個系,一個班,甚至一個宿舍。
還是老鄉。
狗屎般的命運。
女孩笑容燦爛,黝黑的皮膚上現出幾分眼角紋,“我叫閆欣,今后三年我們就一起了。”
這是徐媛媛進入A大后認識的第一人,她怎么也沒想到,在日后的青蔥歲月里,那樣赤誠又熱烈的笑容幾乎再也沒有給過她。
中午12點之前,宿舍的四人組已經全員到齊。
宿舍內四張床鋪,每張床鋪上鋪是睡覺的地方,下鋪是桌子和柜子的混合體,可以電腦上網和學習。
除了閆欣,還有晨虹和李芬,兩人都是南方人,第一次來北方讀書。
晨虹和李芬的南方口音很重,一個福建人和一個廣東人,有時她倆用家鄉話給家里人打電話,徐媛媛和閆欣兩個北方人聽天書似的,云里霧里,彼此只能相視而笑,徐媛媛有時興趣來了,還鸚鵡學舌,嘴里嘰嘰喳喳模仿自己都不知道“神話”,閆欣就在一旁捂嘴大笑。
總之,若是某天大家失和了,完全可以“雞同鴨講”,大家各說各的。
一周的磨合之后,除了李芬,其他三人相處的還算愉快。
李芬已經結婚了,對她們三人的嘻笑打鬧貌似不感興趣,得空就和自己的老公打電話,很少理她們三人組。
“芬姐,你老公帥不帥,做什么工作的。”兩周之后,晨虹突然問。
徐媛媛暗暗縮了縮身子。
晨虹夠膽夠肥的。
這句話,徐媛媛心里雖然也早就想問,但是知道分寸和隱私的重要性,所以她不問。
李芬看著比他們成熟,大家閨秀,大姐姐的模樣。
李芬半坐在上鋪,居高臨下的掃了眼四周,猶豫半秒,“長得還行吧,個子1.93米,工作嘛,就是個普通的業務員。”
大家心里開心。
芬姐還真爽快。現如對李芬算是“知根知底”了,倒也沒想到李芬平時冷冰冰的,對晨虹的問話這么知無不言。
“芬姐,你們感情很好呀,天天煲電話粥。”
閆欣也來了興致,加入吃瓜行列。
李芬輕輕“嗯”了聲,又若有所思,
“大學談的,就結婚了。他平時老去上海出差,現在我又在A市讀書,平時見不了幾面。”
“你們這是兩地分居啊。”徐媛媛不禁開口,有些難以置信。
論相貌,李芬當屬美女了,個頭高挑,長相端莊大氣,言談舉止分寸感把握很好,若是放在古代,正室的不二選擇:大家閨秀,名門淑女。
男人怎么舍得分開。
晨虹嘆了口氣,“芬姐,你要是無聊,我們寒暑假到你家玩陪你。”
李芬搖了搖頭,無奈道,“我們沒錢買房,先租房子住,地方太小。婆婆也暫時和我們擠在一起,等換大房子了,再邀請你們。”
徐媛媛有些替李芬可惜。那樣的環境,配不上李芬的氣質和長相。怎樣的愛情,可以讓她義無反顧追隨,她想。
晚上時候閆欣悄悄和她說,“媛媛,你說芬姐是不是顏值控,男人沒房沒錢的,她都敢嫁。她現在后不后悔。”
她畢竟和閆欣是最先相識的,那時倆人是宿舍關系最好的,常說知心話。
徐媛媛嘆了口氣,說了句,“主要是兩地分居,可惜了。”
芬姐后不后悔她不知道,但以后她才不要兩地分居。
相愛的人連相守都做不到,還愛個什么勁,那時她想。
可后來一頓啪啪打臉。
她愛的那個勁,比誰都勁。
第一次散課后,班里有頭有臉有背景的“英才”們就蠢蠢欲動了,開始追芬姐,同她一起下課,散步校園。
可幾番問詢后,都訕訕散了席。
都是成年人,還是有些許文化的成年人,不想做“小三”,更不會沒出息到“挖墻腳”。
圍繞李芬周邊的男生越來越少,但凡能留住的,也真是想和她一起搞課題研究的。
而那些“別有居心”的男士們,卻又跑到徐媛媛這里撒網了。
起初徐媛媛不適應。
畢竟為了爭口氣,她從高中就與異性絕緣了,素面朝天,腦子里全是考研考研。別管外人怎么不屑不解,只有她自己曉得那五年孤魂野鬼似的人生是怎么挺過來的。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丑,卻不知道現在竟然開始和“漂亮”搭邊了。
“哎吆吆,看看咱們小媛媛,這胸大屁股翹的,難怪男生都追她。”
她站在在立體鏡子打扮時,晨虹用帶著福建口音的普通話無意間的打趣的牢騷話,讓她越發確信自己有屬于女性的資本了。
被她忽略多年的資本。
該用得用,她提醒自己。
總不能把這當尼姑庵,做滅絕師太。
所以當男孩圍攻來的時候,她大概接觸了下又了解了一番,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試著相處的。
有的是她瞧不上人家,可也有的是瞧不上她的。
她的背景擺在那兒:農村人進城了。
有人曾告訴她:農村環境里很難長出矜貴的氣質。
就像是弄堂里的肉夾饃永遠不如西餐廳的漢堡看著高貴。
即便裝,也只會更做作。
她想她和閆欣都是肉夾饃,晨虹和李芬是漢堡包。
平時乍看不出來,細細品,就出來了。
那旖旎春日的暖陽下,哪個男孩不希望找個城市里有身有份大小姐似的美人牽手。
開口就是土掉渣的鄉村口音,再美的容顏都會打折扣。
所以徐媛媛在A大的感情之路一開始就不順。
高不成低不就。
一晃一個月過去,國慶節到來。
李芬迫不及待簡單收了行李箱,連夜坐車趕往上海和老公相聚。閆欣電腦前打字不停,像是除了作業,在忙別的“業務”,最近老熬夜。晨虹在上鋪躺尸,嚷嚷著“無聊”。
“咦,你們北方呆著真難受,干燥死了,瞧瞧我這小臉,都毀容了。難怪沒男生追。”
晨虹叨叨著,從上鋪利落順著梯子下來,站在立體鏡前雙手擠著臉上的美麗青春痘,再不擠擠,連五官都沒淹沒了。
擠來擠去,更加慘不忍睹,徹底毀容。
徐媛媛往下瞄了眼,不忍直視,很想說“
晨虹,你長得實在是太寒磣了。”
直接滅了男人的欲。
她不敢,晨虹會打死她。
然后和她老死不相往來。
可事實如此,晨虹天生皮膚敏感,初來北方又水土不服,五官個個不在位置,散漫成行,個頭不足1.55米,身材七三分,穿個短裙找不到腿,穿個吊帶也找不到胸。
她都替晨虹愁的慌。
“嘖嘖嘖,閆欣,你這網上和誰聊天呢?”晨虹突然不擠痘痘了,盯了眼身后不遠處時不時閃現的微信對話框。
閆欣有些發慌,趕忙對折了電腦,臉色發紅。
她后知后覺,晨虹能從鏡子里看到她聊天。
也或許太投入了,忘記周圍了。
“閆欣,你網戀了?”徐媛媛眼睛眨巴幾下,不敢相信。
晨虹沖著她點了點頭,“八成是。”
難怪,天天熬夜,學習戀愛兩不誤。
閆欣不吱聲,晨虹就跟在她身邊蹭來蹭去,最終,
“沒有的事。就是和從前大學的一個師哥聊聊天。”
徐媛媛立馬和晨虹跟著起哄,想了解更多,閆欣尷尬局促,無奈道,
“師弟讓我給他介紹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