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十二歲，就在家中做主母的活計了。”崇月側(cè)目，看向站立在她身邊，新來的小侍女，難得不合體面的癟癟嘴“就連我的名字，都是宗婦的宗，頂著一座大山的意思。”

“三小姐，您名字里的崇，是很高的山的意思。”模樣俊俏，眼神靈動的小丫頭，笑意盈盈的看著崇月。

崇月斂氣，片刻才睜開美目，再次看向與自己站的平齊的小丫頭“既然你也知道這里，誰是最高的山，那么你，站在山邊，所做為何啊？”

話音落下，兩個比小丫頭大一些的丫鬟立時上前，壓著這個不懂規(guī)矩的小丫頭，跪在了崇月面前，崇月也不似剛剛那般目中含笑，而是揚眉立目，不怒自威起來。

站在崇月身后，離她最近的，是她的奶嬤嬤張氏，見那小丫頭被反剪胳膊，跪在地上，立時上前，往那丫頭如蛋白一般的小臉上，狠狠地扇了兩下“你是哪里來的賤坯子，教養(yǎng)嬤嬤何在，誰教的你規(guī)矩，腰桿挺得筆直，還與主子站的平齊，眼見著這御賜親封的奉國公府，竟是讓你這個賊坯子在當(dāng)家了？”

隨著張嬤嬤開口，立時有人，往后院，把這小丫頭的教養(yǎng)嬤嬤拉出來。

教養(yǎng)嬤嬤嚇得渾身顫抖，一見崇月的面，就連滾帶爬的伏在她的腳下，大呼“三姑娘恕罪，三姑娘饒命，奴婢實在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啊。”

張嬤嬤再度上前，嚇得那嬤嬤趕緊直起身子，那模樣，若是張嬤嬤的巴掌落下前，她便是要貼靠上去的，這位三姑娘的手段，她是親聞親見的，此時挨打，總好過一會的重罰。

“胡婆子，這就是你教出來的丫鬟？”早就有人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告訴這胡婆子，胡婆子很是晦氣的看了一眼臉已經(jīng)腫起來的小丫頭，咬著牙向崇月回稟“姑娘容稟，這，這丫頭叫小月，因犯了姑娘您的諱，一來府中，奴婢就要她改名，但是這丫頭怎么都不肯，還抬出四公子，奴婢去恭詢四公子和他身邊的人，四公子的貼身小廝道，這丫頭是公子上次自書院回家路上，見這丫頭在路邊，賣身葬父，可憐可泣，所以四公子就給了她五十兩銀子，將她買入府中。四公子也沒說是充做奴仆還是收房做妾，這丫頭因著這層緣由，教規(guī)矩十日有五日不來，來了也是不肯學(xué)習(xí)家規(guī)，奴婢不敢得罪四公子，雖罰過幾次，但終究，不敢…”

這丫頭，好似有些能耐，說著話，胡婆子都在回頭，看看她的臉色。而小月也實在美麗，雖挨了打，臉也腫了起來，但眼眸含淚，眉間粉紅，多了幾分落淚美人的期期艾艾。她聽胡婆子說完，又挺起了腰身，直直的與崇月對視。

崇月簡直被其蠢笑，張嬤嬤跟著繼續(xù)盤問“身契何在？”

“身，身契？”

見這胡婆子支支吾吾，崇月也明白了大半，沖著張嬤嬤微微點頭，張嬤嬤立時退回了崇月身后。

崇月好似頭疼，抬手扶額，另一只手揮了揮“去，自那獅子下面跪著，等四弟回來，你就跟著他，看他如何安置你。”

“小…”小月張口欲辯，又小心的看了眼張嬤嬤，才規(guī)矩了一些“三姑娘，您也明白的，我可不是什么賤婢！您這嬤嬤，動手打人在先，侮辱我人格在后，您自持是豪門貴女，治家有方，就是這么管理下人的嗎？”

在場眾人聽她的話音落地，都是到抽一口冷氣，崇月這次是真的頭疼，指尖用力，揉了揉鬢角，貼身侍女蘭兒彎腰奉上熱茶，崇月端起，慢慢的等熱氣散去。

馬上到年下了，家中在外的老少，陸續(xù)正要回來團圓。

今日就是崇月的四弟，徐亭禮從泛湖書院回來的日子。

二人并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他乃庶出，庶母本是崇月的母親趙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鬟。

還是趙夫人有妊，做主為其開的臉。

奈何他的庶母福薄，難產(chǎn)而亡。趙夫人也剛生下崇月半年，房中照顧孩子的物什侍從皆是齊全，便將他抱來自己房中，與崇月一起養(yǎng)大的。兄弟姐妹之間，就數(shù)二人最親厚。

上次亭禮回家，崇月不在家。算起來，二人已經(jīng)有一年沒見過面，崇月還怪想他，于是親自在門口來接，這剛剛站定，就被這小月冒犯，看了這一出笑話。

“你的下一句話，是不是問我，我這久困于深宅大院里的腐朽貴女，如何和你們這等自由自在，品行高潔的女子相斗？”熱茶是崇月最常喝的沛茶，出自太祖的龍興之地沛州，要說那真是個人杰地靈的好域區(qū)，能出皇帝，但卻不是出好茶的地方。茶葉窄短不說，還苦澀難咽，只是在這豪門貴族之中，就連飲茶這樣的小事，都無法真的任其所好。

所以，在這樣壓抑嚴(yán)苛，無法喘息的空間之中，偶有的幾個鮮活靈動的生命，實在是讓人無法視而不見，崇月實在是不想喝下這杯苦茶，也不愿意，扼殺這樣的性命，只是，茶她不得不喝，人，她也不得不收拾。

見小月還沒品位出來崇月話中的深意，崇月就側(cè)目，問左右之人“在府中，誰與這小月關(guān)系最好啊？”

“回姑娘的話，是與她同寢的泳兒。”胡婆子最是清楚，立時回答了這個問題。

“去，把泳兒叫來，拿著她的身契一起。”

“是”胡婆子如蒙大赦，不顧膝上疼痛，爬滾著去提泳兒。

“這事，與我身邊的人無關(guān)，要打要罰，我悉聽尊便。但是，你也知道，我并沒有賣身給你們奉國公府，打罵不得。”說著，小月本就如直桿一般的后背，配合著她揚起的頭，更顯驕傲。

“即如此，你還跪著做什么。”蘭兒說完，揚手歪頭自一邊低低地笑了她幾聲。

小月目若淬毒，正要起身，卻觸及到身后站立著的兩個丫鬟的威勢，不敢再有動作。

“還只當(dāng)你的骨頭有多硬呢。”蘭兒繼續(xù)笑她，惹得小月又是一陣怒瞪，但終究是繼續(xù)跪在地上，不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