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有些發怔，她好像沒有預想過崇月會拒絕，或者拒絕的如此干脆。

趁著她還沒反應過來，崇月揮手屏退左右，只留自己，魏氏，張嬤嬤和魏氏身邊的芝嬤嬤。

張嬤嬤與芝嬤嬤交換了一番眼神，也默契的走向外間，為二人換茶。

屋中安靜的落針可聞，爆開的木炭聲，也格外的刺耳，魏氏微顫，抬手按住崇月的胳膊“你，說什么？”

“姨母，你知道我母親是怎么死的嗎？”崇月這時，總算是流露出一絲少女脆弱的情緒，她自然不會講趙氏中毒的事情，只是，她當魏氏做母親，卻再一次被母親，按在算計之中。

“她？”魏氏雖然吃驚崇月這么問，還是說出自己知道的事“你母親頭疼多年，又不肯放下家中瑣事修養，積勞成疾。又因為最后一次生產時，傷了身子，落下了毛病，得了頭風，這才沒幾年，就病逝了?！?/p>

“我母親本有四個孩子”崇月借著用帕子擦額頭的空隙，抽回了自己的手“我最小的弟弟，我是親眼見得，四肢健全，長相頗肖我父，若不是許氏那個賤人，此時也是與霏姐一般大的孩子?！?/p>

“你這孩子，說這個做什么。”魏氏見崇月眼神中帶著怒火，她已經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孩子。

“姨母，您難道還沒看倦這些宅斗戲碼嗎？”崇月的眼神直視的魏氏有些不自在“姨，姨母家里人口簡單，必不會…”

“一個不被丈夫喜愛的妻子，就連孩子被妾室害死，都不能鬧不能哭”崇月說出自己內心最深的想法“我已經在我父母這場痛苦的婚姻中，無法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我把您當我的母親，要知道，這番話，我都沒有告訴過我的母親。您向我提的這件事，我是不會答應的，等大哥哥娶妻之后，我會離開金陵，去我外祖，或者莊子上住一段時間。至于婚姻大事，并不在我此時，考慮之內。”

“可是你一個女孩子，還是要嫁人生子的啊，你還小，此時覺得無所謂，可若是錯過了現在的年紀，以后好的人家，就選不上了。你的身份如此的高貴，下嫁也是丟你父兄的臉。若是再不堪的，一生不婚，你是不知道一個女子如果不嫁人，一人一口的拓沫星子，都能將你淹死啊?！?/p>

崇月不為所動，抬眸看向魏氏，她的情緒在魏氏說這段話的時候，已經收拾起來了，表情和說出來的話，“姨母，莊子上，今兒一早送來了一頭剛剛狩得的鹿，您來時，我正讓人割來做炙肉，您可要留下來用晚飯？我吩咐廚房多準備一些?！?/p>

“月兒…”

“姨母…”崇月雖然笑著與魏氏對望，卻向她強硬的傳達著，自己絕對不會改主意的意思。

“你大哥，”魏氏正想回去繼續想辦法，卻突然想到什么一樣，急急開口“之前，聽你母親說，為你大哥看中的妻子，是穆侯爺家的嫡長女穆瑗兒？”

“正是”崇月并不愿意隱瞞，求娶穆小姐肯定是個很難的過程，如果魏氏有什么辦法，她倒是很想聽一聽。

魏氏好似找到了自己能交易的籌碼，一股腦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穆小姐的二叔母，是我同族的妹妹，她的母親，更是與你的母親一樣，都是出身澤州，只是這位王夫人與你外祖家并不沾親?！?/p>

“是”崇月點頭“就是因為并不沾親，兩家祖上還有些齟齬，所以并不好辦。”

“我可以，我可以過去做媒。”雖然魏氏并不是自己想的最合適的人選，但是魏氏確實要比自己的二嬸說話方便一些。

“姨母，若是您能真心幫忙，想來，我母親在天之靈也是會高興的。”

“崇月，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證將穆小姐嫁進你家，你呢？能為姨母做什么呢？”

魏氏只能裝作沒聽見崇月話中的意思，轉眼依舊滿心期待的看著她。

“姨母，穆小姐只比我小一歲，我聽說她也是個管家好手，你既能說動王氏夫人將女兒嫁給流著趙家血脈的人，為何不讓她嫁給表弟，更為簡單呢？”

“穆小姐…”魏氏沉吟片刻，像對待平等之人般，跟崇月說話“她不如你。”

“那就多謝姑母夸獎了”崇月揚眉，笑容淡淡。

魏氏見情勢實在膠著，于是主動提出離開“我知今日才同你說，你定要思慮一段時間，除夕那日，宮里會舉辦大宴，到時候見了。今日，我便回去了。”

“是，恭送姑母。”崇月起身，一直將魏氏送至門口，鋮王和浚欒已經在等她。

崇月屈膝“見過姨父?！?/p>

“月兒啊，許久不見你了?！变呁跎砀咂叱?，肖似先帝，濃眉圓目，雖已至中年，卻一點都不顯老，甚至有點青年人才有的澄澈目光，尤其是在看向魏氏時，他笑意更深“還想著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要好好跟外甥女說說話。”

“出來前就說好了，還要去拜會穆侯爺，怕你們久等，日子還長，我們有的是跟月兒見面的日子?！鄙像R車時，魏氏總是撐不住，抬手慈愛的摸了摸崇月的頭發“你真的，越長越像你母親了?！?/p>

“恭送姨母姨父?！背缭虏⑽炊汩_長輩的疼愛，而是得體的將二人送上馬車。

浚欒站在一側，拘身向崇月辭行，崇月也笑著回禮“天色漸晚，還望表弟騎馬小心?！?/p>

“是”浚欒翻身上馬，他此時身高只到其父肩膀，騎著一匹栗紅色半大小馬，小馬性子活潑，浚欒幾番壓制，才算是正常起來。

崇月目送著一家三口離開，心口的寂寥之色，如余暉的殘影，被越來越長，說起來，若是熙和哥哥還活著……

“看什么呢，這么入神?！毙焱ま纫彩浅鰜硭弯呁醯?，他見崇月臉色不佳，又問“不是說請了郎中，怎么了？”

崇月這才回神，看向身側的大哥。

三年前，趙氏臨死之前，處置了他房中的一個丫鬟后，他便一直萎靡不振，原本光風霽月的公子，此時也將成一位被酒色掏空的庸人“你的臉色，比我的還難看?！?/p>

“是嗎？”徐亭奕用手抹了抹臉上不存在的灰塵“這府中，只要有你一人光鮮亮麗即可?！?/p>

“你可知，今年爹不回來過年了。”

“不回來正好，我又不在乎，你也正好，省了麻煩?！毙焱ま绒D身準備回去，崇月幾步追上去“我已經跟姨母說了，讓她替母親，去為你和穆小姐提親?！?/p>

“三年前就該促成的姻緣，也好?！毙焱ま饶_步不停，他一貫如行尸般在人世間，看向崇月，也已經毫無波瀾。

“宮宴上，你多與穆小姐接觸接觸，這幾日一直到宮宴就不要飲酒了，我讓郎中給你開了安神湯，若是無法安枕，可以喝些安神湯?！?/p>

一路上，崇月喋喋交代著，徐亭奕只點頭，不再說話。

最后行到二人院子的分叉口上，徐亭奕停住了腳步“回去吧?！?/p>

“其實，你若是一開始聽母親的，現在應該也是妻妾子女成群的富貴之人了?！背缭逻€想多說，徐亭奕就已經不耐煩，直直往自己的院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