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月一把揮開崇月的胳膊“這個老坯子說我母親是仆從”
“奴婢,并沒有說錯什么。”白嬤嬤依然巋然不動,崇月也是一臉為難“嬤嬤,曉姨娘畢竟是為我們公府生女的有功之人,就算依然是父親母親的奴仆,但在這個府中,還可以以半個主子自居的。”
“既然姑娘這么說…”白嬤嬤側目,冷冷的看著崇月,她的這個眼神,在崇月受她教養的那幾年里,出現過無數次,崇月又流露出一絲懼意。
“那么就更應該,好好地論一論這位小娘的名分了。”
“我母親是什么名分,還用不到一個老坯子來置喙。”
“是,奴婢也僅僅領老夫人之命,在這公府里,有教管所有仆從的職責而已。”
“我母親…”
“您的母親,是國公夫人趙氏”白嬤嬤聲音不高,卻極有穿透力,帶著不容置喙的壓力。
崇月也總算是站起來,準備結束這場對曉姨娘母女的羞辱“嬤嬤,不是來向我匯報去各府送禮的事的嘛,還有你珺月,不準對嬤嬤無禮,她是祖母留給咱們公府,為數不多的得力之人了。名分上,嬤嬤也沒說錯什么。”
“你現在會說名分了。”珺月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情緒也變得格外激動“你們,你,別在這里假慈悲。我們明明在說如何對待奴仆上,怎么我打我的奴婢幾下,就是天大的錯事,姐姐你可是一夜打死了兩個貼身侍婢,就一點錯也沒有嗎?”
“三姑娘是如今公府后院的管家人,她對全府所有的奴仆,都有刑罰之權。”
“我呸…”
“果然是庶女出身,當廳人前吐痰。”
“噗…”崇月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她不笑還好,如此算是徹底激怒了珺月。
她猛地站起來,狠狠地推了一把已經年近五旬的白嬤嬤,嘴里還大聲叫罵“這個老坯子,一口一個奴仆,賤婢,我母親…”
“您的母親,是國公夫人趙氏。”白嬤嬤被推了個趔趄,向后退了好幾步,后背重重的撞在身后的屏風上,才沒有摔倒在地,頭發都松散了下來,卻依然不忘繼續教導“稱呼府中妾室為母親,是自甘下賤的表現。”
崇月倒抽一口氣,她在接受白嬤嬤教養的時候,就感覺這位嬤嬤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過剛毅不懂轉圜,如今珺月已經處于暴怒的境況下,且確實是切切實實,國公府的主子,白嬤嬤依然堅持教導,實在是有些自討苦吃,而且,根據崇月的觀察,自己那個由白嬤嬤親手教養出來的皇后姑姑,最大的缺點就是如此。
“來人,將這個老坯子拉下去,打三十杖”珺月抬高下巴,露出國公小姐的倨傲“我就受嬤嬤這通教育,不親自動手打嬤嬤,丟我的身份,我讓掌刑之人打你。”
“五姑娘并無掌家之權,打責仆從,應該先通告當家人,當家人首肯,才可行刑。”白嬤嬤面無表情才好似什么表情都做了,讓珺月更感被羞辱,她轉臉看向崇月“姐姐,你給我打這個賤婢。”
“我…”崇月肯定是要拒絕的,白嬤嬤的身后可是皇后,再來她可是剛剛代替崇月,走訪親眷故友,此時挨了打,這不是明打那些人的臉嗎?
可是如果直接拒絕…
想到這里,崇月菩薩般溫和的面皮,總算是有一絲龜裂“妹妹啊,白嬤嬤年事已高,恐…”
“三姑娘你可并不是府中的當家人。”白嬤嬤打斷崇月的話,毫無感情的眼神又落在了崇月的臉上。
“她是不是可不是你這個老坯子說了算。”珺月被秀兒拉住,不然還要上前給白嬤嬤一巴掌“而且你剛才還說她是管家的人…”
“她是后院的管家人。”
崇月點頭,但是前院的事,她也一件不落的在管著。
“那府里的當家人是誰?反正不可能是你這個老坯子”
“是國公,如果五姑娘想打奴婢,還請去信請示國公,國公如若同意,那么奴婢無法可說。”白嬤嬤始終雙手交疊放在腹間,微微拘身,恭敬挑不出一絲錯處。
“你…”
徐安泰對府里,可以用不管不問這四個字來總結,如果還有別的,那就是他根本不會管他的這六個孩子的死活,他所有的關注,愛意,都只給了許娘子一人,就連許娘子身邊的一條小白狗,都比珺月這個庶出的女兒金貴,如此,他又怎么可能會理她。
果然,珺月語塞,崇月先是一窒,隨后也只好打圓場“好了,不要再胡鬧了,你難道還真為了這點子事,驚動父親?”
“父親,父親自然不能為這點子事驚動的。”珺月如今十六歲,從未得到過徐安泰一個正眼。
他們這六個孩子的生日,都在秋日。為何能有如此巧合呢?
崇月的心間掠過一絲酸澀,為自己的母親,和后院的那些女人。
徐安泰自從和趙氏成婚,如若沒有特別事情,只會在家中住過年這一個月,許娘子也幾乎不會跟來。
如此,這一個月里,后院的女人們,總算是迎來了他們的丈夫。
崇月的生辰是九月初三,她也是在這么徐安泰在家的這一個月里懷上的。
所以她從來不過生辰,她為此感到恥辱。
“好了”崇月心煩意亂,也總算是拿出了管家人的樣子“珺月,此時是你不敬在先,白嬤嬤是積年的老仆,雖然說話難聽,但是道理和行事上,她確實什么都沒有說錯。你剛才還說我在府中的行事,傳到外面,會被外人詬病,你今日如果真的打了白嬤嬤,在京中,才真的是壞了名聲。”
“我管她呢…”雖然這么說著,但是珺月確實比剛才冷靜了一些。
崇月又側目看向白嬤嬤“嬤嬤,您說話也有點太過直接。禮法是頂重要的事情,但是曉姨娘是珺月的生身之母,有人倫之情,你也不能怪她如此激動和憤怒。”
“大家之女,一言一行,不可因為任何事情,而行差踏錯,為家族蒙羞。”白嬤嬤依然冷淡疏離,卻也適時地側身立在一側,不再說話。
“珺月,你東西挑的差不多就回去吧,總不能真的因為這點子事情,去驚動父親,父親在外面也不容易,不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在操勞。你啊,莫讓父親為這些瑣事分神,白嬤嬤我會好好說說她的。”
珺月聽崇月如此說,也只能作罷,站起身來往門外走,還不忘回頭瞪白嬤嬤一眼,白嬤嬤還想說什么,卻被崇月拉住“嬤嬤…”
見珺月出去,崇月才繼續說道“嬤嬤對我的教導,我記得最深的就是永遠不要為無用之物,浪費心神。”
“珺月姑娘是您的妹妹,不是物什。”白嬤嬤糾正崇月“您作為她的姐姐,和家里內府的管事人,有教化她的責任。”
崇月揚眉,隨后搖搖頭,轉移開了話題“我看我姑母,在宮里這么多年,如此的辛苦,少不得白嬤嬤您對她的教養啊。”
“姑娘不必陰陽怪氣”提起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姑娘,白嬤嬤總算是目漏一絲溫柔的神色“那是她個人的選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