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一場,崇月有些咳嗽,苦哈哈的又吃了幾天藥,正好借著這個由頭,拒了幾番宴請。
前幾年,她一直身負重孝,不便出門,如今出了孝期,也是這般在家中待著,京中從未有什么好流言說她,見不到人,自然也沒什么妨礙。
倒是珺月怎么都關不住,她比崇月小四歲,如今也十五了,正是要說親的年紀,她可不想,和崇月一樣,成了個老姑娘,見府中的帖子流水般的送,又原封不動的送回去,人家帖子上又沒單獨說請她,她也不好意思去,想著跟崇月鬧。
可是剛到院子里,還沒叫有人通傳,就聽見崇月的咳嗽聲,還有打算盤的聲音。
“姑娘,喝點梨湯潤潤喉吧。”
“父親說回來就回來,一點準備的時間都不給家里,這信上說,十日定到家中,這信也在路上顛簸了五六日,這么算著,用不了兩天,父親就該到了。”
“年前不是來信,說等陛下圣壽前回來,這才二月,這么看,公爺是準備住到那個時候。”
崇月點頭“從密州一來一回也十天半個月的,大哥的婚事也在眼前,他這次回來,最起碼要住三四個月。家里上下都打點著,不要讓父親感到不適才好。”
“這是自然。”張嬤嬤為崇月換了張宣紙,見上面寫好了采買的東西“奴婢這就讓寶兒將這些送出去。”
“且等一等,還有一些我隨時想起來再補一補。”
珺月聽里面安靜下來,又想了想自己聽見的,父親要回來了的事,哪里還有心思纏著崇月帶她出門應酬,轉頭就回自己的院子,跟自己的小娘嘀咕。
往年,都是父親一個人回來,這好似是兩邊約定俗成。珺月也見父親在年節回家的時候,去自己小娘屋中安歇。
再想如今府中,就只有自己小娘一個人,父親回京這段時間,還不都在自己小娘這里休息,再加上,崇月最近管教不力,小娘再吹吹枕頭風,內府之事,沒準還能落在她們母女手里,有了管家之權,別說是出門采青踏春,如今她徐崇月有的一切,自己又何嘗不能擁有呢。如此想著,珺月的腳步更加的輕快。
張嬤嬤整理好內室,抱著換下來的被單,走至門口,突然想到“姑娘,公爺這三四個月不回去,密州的那個,不跟著纏著一起回來?”
“自然”崇月額頭發緊,雖然身上的毒已經在陳郎中的妙手下全解了,可是,這管理一方公府的內外,從來也不是輕松的差事,她不自覺的,也會頭疼,這讓她更不耐于在其中攪合,只希望,這些事情,都快點過去。
喝過梨湯,崇月總算是算好了帳。站起身來,一邊隨意活動著身子,一邊在一長串清單后面,添了幾樣小玩意“聽聞那位許娘子,雖然也已經過了不惑的年紀,但被父親嬌寵的,還是個愛玩愛鬧的性子,頗喜歡這些小玩意,不知金陵城中的這些東西,會不會比密州的更機巧,能將她永遠的,留在這里。”
“您說什么?”張嬤嬤自外面晾了被單回來,正好聽崇月含糊的說著什么,卻見崇月神色輕松,將清單交給張嬤嬤“我是說這些東西,要好好地買,不需得疼惜什么價格,都要挑最好的。”
“是”張嬤嬤看了清單末尾,崇月剛寫的“什么年紀,要做什么年紀的事,若不如此,也由不得別人,教她了。”
崇月聽后,朗聲大笑“嬤嬤啊,你這些話,合該在我母親活著的時候,同她說啊,她也不會是如此的下場。”
“老奴這話,說的是許娘子。”
“又何嘗不是我母親沒看透的事情。”崇月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上,翹頭的蓮花鞋,見鞋底上并沒有灰塵,才想著自己從穿了這鞋,還沒出過門,踩過泥地“她已然到了該指望兒女的年紀,卻依然還將心放在一個從來沒看過她一眼的男人身上。不然,這個爛攤子,早就不會是我們兄妹的事情。”
“姑娘,夫人也是為了給您和兩位哥兒一個完整的家,才…”
“嬤嬤,這話,你自己都不信吧。”說著,崇月慢慢走出院子,將這雙漂亮的鞋子在石板路上,慢慢的走著。
曉姨娘聽女兒說完,立刻喜笑顏開起來“你父親可算是回來了。”
“是啊娘,如今母親已經去世了,府里除了許娘子,就只有你一位姨娘了。咱們母女有兩個人,三姐姐只有一個,她如今管家不力,咱們怎么就不能從她手里,奪過這管家的權利。”
“我,我怕…”珺月或許對自己的父親不了解,畢竟她并沒怎么見過那個許娘子,但是曉姨娘是見識過的。
最近一次,那許娘子折騰掉了徐亭奕和外邊帶來的小丫頭的孩子,那可是國公府第一個孫輩,孩子下來的時候,曉姨娘還去看的,已經四五個月,都看出人形和性別。
“那爹,是如何處置的呢?”珺月有些沉默,聽自己的小娘說完,好似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他,還留許娘子在身邊?”
曉姨娘是個美艷的婦人,前凸后翹,三十有二,正是徐娘不老的年紀,比那許娘子美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她覺得自己,也是個可憐人“你父親,直夸那許娘子做的好,說她替你大哥,了結了一樁不光彩的事。夫人也看了那孩子,心疼的當場就哭了起來,只是,你父親的心,全然偏向了那女人,如今,沒了夫人,那女人也就沒了攔著她的石頭,要是跟你父親回來了,該怎么辦?”
“我,我…”珺月也有些茫然,問“母親和三姐姐,沒有怎么樣那個賤婦嗎?”
“怎么辦啊珺兒”曉姨娘徹底沒了主意“你剛才說你父親回來至少住四五個月,那賤婦跟來,看不慣咱們,折騰你我可怎么辦啊?”
“我,我們有兩個人,難道害怕她不成?而且,她不是從那以后,從來沒有回來過嗎?”
“可誰知道這次,而且以后的每一次,我們也不能抱希望于她不想來啊。”曉姨娘眼神中閃過一絲狠毒“但是,夫人身邊,可不止兩個人。我總覺得,你們這個府里的人加起來,都比不過,那位許娘子的一根頭發。”
“娘…”珺月俯身,靠在曉姨娘身上“我,有點…”
“不是還有三姐姐在,別怕。”曉姨娘拍著珺月的后背“而且,你不是頗得三皇子的喜愛,你只要爬的夠高,甚至比你父親還高,就不用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