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娘子并沒有跟出來,父子女三人就在門口對視幾眼。
徐安泰望著階下的一雙兒女,和周圍已經(jīng)大變樣的院子,目光有些幽深,再見二人眼神真摯,毫無不好的情緒,心間難得的,涌過一絲愧疚“走,走吧,去用飯。”
“是”二人亦步亦趨,跟在徐安泰身后,好似真的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畫卷。
父子坐下,崇月親自為二人盛湯布菜,徐安泰早起喜歡喝一杯淡茶,然后吃清米粥,饅頭和一些青瓜醬菜,口味清淡,不喜葷腥,徐亭奕愛吃肉湯醬包,再配一杯熱茶。
這風格迥異的父子二人,此時都默不作聲,吃著自己碗中的飯菜,誰也不開口說話。
崇月小口吃著清米粥,半飽后,主動開口“上次,二叔醉的太厲害,醒酒后都病了幾日,二嬸對此頗有微詞,為了平息二嬸的怒氣,再加上今日正宴,確實需要一位女主人,我就請她做今日的女首,來招待穆家的祖母和夫人,今日舅母也會來,許久沒有見她了,倒也不必父親親來相見,還需您身邊的小廝過來問候一聲,我已經(jīng)交代過了,父親您如果覺得沒問題,我就讓他按我們說的時候過來。”
徐安泰聽著,點點頭“說好了由你安排,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即可。”
“舅母什么時候出發(fā)去燕州?”
“可能下個月吧,你的婚禮是參加不上了,表哥也要成婚了,她也要去張摟那頭的事情。”
“等舅母出發(fā)前,你同我說一聲,我們一起去探望她,再托她帶一些東西給明弟。”
徐明是徐亭衍給自己取的化名,他十四歲那年立志參軍,偷偷離家,用徐明的化名投了軍,與家中斷了快兩年的聯(lián)系,一直等崇月的舅舅寫信來,說自己剛到燕州換防,在燕州軍中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升百夫長的外甥,自那以后,徐亭奕就一直跟著舅舅,如今已經(jīng)是舅舅麾下的銀風將軍,統(tǒng)兵數(shù)千人了。
“好”兄妹二人想到一處,崇月滿口答應(yīng)。
“你成婚,那個逆子,都不回來嗎?”要說父子關(guān)系,徐安泰和徐亭衍的關(guān)系,用冰點來形容都不為過,徐亭衍出門已經(jīng)快十年了,從未與徐安泰聯(lián)系過。
就連回家,也僅僅是趙氏去世前,回來了數(shù)日,趙氏出殯第二日,他便再次返回燕州,如今又有三年,未曾回來了。
“明弟并沒有回來的打算。”徐亭奕夾起一筷子熟牛肉,放在喝粥喝的生無可戀的崇月碟中。她愛吃牛乳羹,如果沒有吃些肉湯也是可以的,就是對清米粥無甚興趣,說到底,他們兄妹,都是喜食葷腥之人。
“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這樣的大事,如何能不回來?”
“軍中規(guī)矩森嚴,若是無母親去世這樣的大事,倒也不必叫他回來。”徐亭奕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徐安泰,崇月聽后,也是幾番忍耐才沒笑出聲,清米粥實在寡淡,她擺開一只醬包,小口小口的吃著,也是滿口留香,津津有味。
“悖逆…”徐安泰的聲音抬高,卻見一對兒女哪里有半點對他的畏懼,反而各自繼續(xù)吃著自己的早飯,崇月將剩下的半個包子放在徐亭奕的碟中“你多吃些,胃里有些東西才不易喝醉,還有我將你和父親的酒換成了不易醉的百米香,其余人喝的是火白,此酒甚烈,保準讓他們很快喝醉,無心纏著你們。”崇月開了個玩笑,徐亭奕朗眉淡笑“鬼精靈,讓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看著正在調(diào)笑的一對兒女,徐安泰的火氣,竟無處可發(fā),他尷尬又憤怒,只能聲音更高“沒聽見我在跟你們說話嗎?”
“是,父親”
二人異口同聲,全部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不約而同,又一致的驚人。
“誰教你們,這么悖逆自己的父親的?”徐安泰并沒有在這樣的關(guān)注里,得到任何的尊嚴,反而,反而覺得這對兒女,完全是在,是在…
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徐安泰的胸中化作更深的憤怒,他準備拿出最有用的方式,去懲罰二人“你們,不尊不孝,還滿臉得意,狂悖不知收斂,不配為父為你們操持。今日,大宴本不欲與你們計較,可是你們兩次三番,忽視我這父親,既如此,那你們就自己去應(yīng)對外面的人吧,還要我這個父親做什么?”
“父親說的是哪里的話啊,讓兒子惶恐”徐亭奕嘴上說著惶恐,身體和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僅僅是抬起手鞠了鞠“父親誤會了。”
“父親若是不來宴上…”崇月做苦惱狀,隨后立刻想到了辦法“那我這就得去請下二叔了,再過一個時辰,穆家的人就該來了,玲玉,去庫房,把那幾張狐皮子拿上,我陪父親吃過早飯,就去趟二叔家。”
“二叔今日也會來宴上,前面事忙,到了宴上,我同他說吧,舅舅膝蓋不好,這幾張皮子,是你留來給舅舅做護膝的。”二人再次自顧自的商議了起來,那種一個眼神都不屑給徐安泰的樣子,讓他明白了為什么會生氣。
那就是,他的這對兒女,不僅僅在忽視自己,更是將他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在玩弄,他們并不是他們的母親,不指望于他的幫助,甚至還在看他的笑話。
意識到這一點,徐安泰再也站不住,猛地起身,他是個武人,有的是力氣將眼前的石桌推倒。石桌應(yīng)聲而倒,徐安泰的腳也抬了起來,但是看著左側(cè)的女兒和右側(cè)的兒子,那股讓他坐立不安的暴戾,卻怎么也無法再支配他做什么。
徐亭奕護著崇月起身,自己新?lián)Q的袍子卻被漬上了肉湯,徐亭奕有些不耐,卻被崇月緊緊拉住衣袖“看來父親是吃好了,父親您消消氣,剛剛用過飯動怒的話,對身子不好。都是女兒的錯,在飯桌上談什么正事,影響父親的心情。”
“正事?”徐安泰咂摸著這兩個字,冷笑一聲“你們的正事,就是給那個悖逆生父的混賬羔子送東西,還挖苦,諷刺與我?”
“父親”徐亭奕也調(diào)整好了情緒,目露一絲關(guān)切“您何出此言啊,是身子不適嗎?都怪兒子,用自己的小事,勞累父親您,兒子特在這里向您請罪。”
“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既用不著老子,還在這里做什么?”
“是”二人再次異口同聲“那父親先休息,兒子,女兒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