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等魚貫而出,退至門外。
待眾人都走后,李承徽才說道:“陛下慎言,君不密則失臣。”
“你有什么資格管我,你又不姓李!”
李承徽憤而起身,回敬道:“也請陛下記得,天子姓李不姓鄭!我就算不姓李,也還是太宗的外孫女,身上一樣流著太宗皇帝的血,就算是死,也會隨我母親一起陪葬昭陵!”
姐弟二人的爭吵很快就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一扇木門隔不開什么。
聽鄭奭說著坊間洶洶物議,李承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鄭奭勸道:“不如先封李承訓為成王,木已成舟,到時候你姐姐肯定也就同意我做侍中了。而且這樣一來,也能讓那些說至尊容不下兄姐的人閉嘴。李承訓既然那么喜歡吐蕃,那就遠遠打發他去隴右好了。你姐姐要是愿意跟過去更好,一次打發兩個。還有讓你姐姐嫁了吧,去玄都觀太難聽了。”
“不行,不能讓他們兩個在一起。”李承宗覺得這樣太危險了,說完又問了一句,“讓他去隴右,他真的能同意么?”
“怕什么,有兵在!”
李承宗聽罷當下便傳來了中書舍人。
第二日清晨,李承訓在薄霧中帶著李承徽策馬禁苑,很快便將衛從都甩在身后。李承訓找了一個寬闊高處下馬,將馬栓好后,回身對她說話。
他想讓她叫左右監門將軍打開玄武門,之后的事他來處理,最后他會叫人把禪位詔書給她送去。
天子璽綬,一直都在李承徽手里。
他有三百親衛,足夠了。
李承徽張了張嘴,好幾次才說出話,幾近哽咽:“難道我們李家每一代人都要有次玄武門嗎?”
李承訓扳過她的身體,捧起她的臉,逼她看向自己:“那你就要眼睜睜看著太宗皇帝一生心血,都毀在承宗手里嗎!你越是怕流血,就越會流更多的血!”
她知道,就算她不同意,李承訓也一樣能叫開玄武門,不過麻煩些罷了。
可她還是想掙扎:“承宗還小。”
“不小了,已經比你當年還大了。”
“舅舅待我很好。”
“我耶耶也是你舅舅!”李承訓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想哭就哭出來吧。”
李承徽回到東宮,又翻出了太宗舊貼臨了起來。晨游紫霧,夕飲玄霜。資長風以舉翰,戾天衢而遠翔。然而臨到那句,期畢命于一死,本無情于再飛時,卻是再也臨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一個宮女自甘露殿來報:“陛下和鄭奭商議,要娶鄭奭的女兒,大婚后親政,然后把公主許給賀蘭延,還要盡廢公主所行之法……”
李承徽當機立斷,叫來心腹內侍:“你親自去告訴成王,說我今日就搬回武德殿住!”
所謂孱主,未辨君臣之禮節,不知稼穡之艱難。謂威權在手,可以力制萬方;謂旒冕在躬,可以坐馳九有。曾不知聚則萬乘,散則獨夫,朝作肱骨,暮為仇讎。
李承徽過了一段百無聊賴的日子,每日看天上云卷云舒。
等李承訓料理完,帶著幾個內侍來武德殿找她,看她正握著一卷春秋,卻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承徽見他來了,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一旁的內侍捧著一個托盞,上有一只寶鈿團花紋金杯,她大約猜到了,便叫內侍拿來。
果然是金屑酒。
李承訓看她舉起酒杯,忽然一驚,趕在她把酒杯送到唇邊前打翻。
酒污翻在血色羅裙之上。
李承訓一把將她抱在懷里,過了許久才說話:“別亂喝。”
之后又讓內侍重新備了一壺,吩咐宮女替她換了身裙子:“妹妹,替我去一趟臨湖殿吧。”
李承訓回到甘露殿西閣,只見閣門已經闔上,值夜的宮女輕聲回道:“阿茶已經睡下了。只讓我們在外間守著。”
“這么早?”
李承訓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她果然躺在床榻上,背對著他。自她從臨湖殿回來哭了一場,二人就沒再見面了。
李承訓替她拉起被角掖好,卻發現她沒有睡著。
“靜儀,別和我鬧了。”
她終于轉身坐了起來,只是一雙眸子沒了往日的神采。
“圭衣試過了沒?合不合身?”
“短了。”
“讓他們改就是了。”李承訓撫了撫她的長發:“還是叫承徽好聽,你呢,喜歡哪個?”
他知道,人一旦見識過更大的世界,是不會愿意再回去的。
“承徽。”
果然。
“好,我們李家的女兒,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完)
到底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