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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浮生塵夢

第二章電工班的日子

1、泅渡漓江

拿到分配通知書的第二天早上,我在火車站買了當天去南寧的車票。

列車到達桂林是第二天早上6點多。

我下車了,去桂林看看,小學課文中有一篇題為《桂林山水》的散文,其中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既然路過,那就停下來去看看,反正車票四日之內(nèi)到達有效。

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洗漱之后,我去了市內(nèi)位于漓江與桃花江的匯流處的象鼻山公園,下午又去了七星巖景區(qū)。

第二天早上,我包里裝了餅干、面包和軍用水壺,我沿著漓江的堤岸順流而走,準備步行去陽朔。很快出了市區(qū),江邊沒有什么人,偶爾看到幾個在菜農(nóng)在地里干活。

走到中午11點多,遇到一個戴著草帽正在黃瓜地里干活的老農(nóng),我問:“大伯,您好。請問一下,這里到陽朔還有多少里?”

“還有50多公里。”

“還有這么遠嗎?”

老伯停下了手里的活,“你來這里旅游的?”

“是的。”

“你走路去的話,今晚到也到不了陽朔。”

“陽朔不是桂林的一個景點嗎?”我以為最遠也不過10多公里。

老伯笑了,“它是GL市所管的一個縣。”

“哦……”

“只能從市區(qū)坐車或坐船去。”

我想明天一早還要坐車去南寧。我決定往回走。我躬身向老伯施禮,說:“謝謝伯伯了。”

走了幾步,“喂,小伙子。”我回頭,老伯從黃瓜藤上摘下一根黃瓜,“看你像個書生的樣子,從桂林到這里也走十幾公里,送你一根黃瓜。”

接過老伯的黃瓜,我從書包里拿出幾塊餅干遞給他,“謝謝您。”

老伯接了餅干,對我說:“沿江走2公里左右,可以搭順路的班車回桂林。”

“好的,謝謝。”

走了十幾分鐘,感覺餓了,我坐在漓江邊,我吃掉了書包里帶來的面包和餅干,也啃掉了老伯給我的那根黃瓜,80年代,一根黃瓜相當于老伯一天的菜。

我決定泅渡漓江,從江的對岸走回市區(qū)。我把衣服、書包和鞋子用皮帶綁在一起,右手托舉,開始泅渡。

水很清,游了20多分鐘,離岸只有2米多遠了,我雙腳踩到了水草,以為到了岸邊的淺水區(qū),于是,我雙腳往下一站,結果,我差點沉入了江底,那水草有近兩米長,我托舉的衣物、書包和鞋子全部打濕了。

上岸后,穿著濕透了的衣服、褲子和鞋子,像落湯雞一樣在太陽下行走,碰到的行人,他們好奇地打量著我。

中午的太陽很大,衣服很快就曬干了。

早上,我坐來時的車次下午到達了南寧。

我按分配通知書上面的地址在NN市區(qū)找到了該地方,那里的人告訴我,這里只是大廠礦務局在NN市的一個辦事處,礦區(qū)和廠區(qū)在南丹縣里,要我去那里報到。

我問:“南丹縣離南寧有多遠?”

“300多公里,坐火車快車,不晚點的話要5個多小時。”

“哦,這么遠……”

離開那個辦事處時,一種失望的感覺,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難道是分配通知書寫的地址不對嗎?那里不是一個實體,而是一個辦事處。

在南寧火車站的售票處,我猶豫著是回學校說明情況、還是去南丹縣看看再說。最后決定先去南丹縣大廠礦務局看看情況再說,于是,我買了去南丹縣的車票。

到達南丹縣后,我去了大廠礦務局后,我沒有去報到,在周邊看了一下,與人聊天,了解這里的情況,這里是一個以錫為主的礦區(qū),集開采和冶煉一體,有一萬多名職工。

我對于當?shù)氐沫h(huán)境感覺陌生,對其生活方式也感到難以適應,于是,我決定回學校說明情況。

在南丹縣車站等車時,天空下起了大雨,我站在火車站的屋檐下,看著急促的雨水如同傷感的音符傾瀉在蕭瑟的站臺和鐵軌上,遠處的含羞草在雨水中搖曳,雨大,車站小,我失落的心情像眼前的軌道,不知哪里是起點?哪里是終點?

火車轟鳴的汽笛響起,我上車了,我已經(jīng)沒有來時的自信了,我獨自蜷縮在車廂的一隅。未來在哪里?我只能把自己交給路,如這呼嘯而行的列車,先把站臺拋在后面。

2、再次分配工作

回到學校是星期三,正好一周過去了。我到系里說了情況,希望重新分配,系里對這個單位也不知情,說研究一下。

我馬上又去了行政大樓,找到人事處,也說明了情況,希望重新分配,他們的表情是明顯的不快,盡管如此,我還是鼓足了勇氣,表達了自己的意愿,于是,我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弱弱地說:“對不起,我確實是不懂事,對于這個單位的情況,事先沒有了解,給您們添麻煩了,我以為單位是分配通知書上所寫地址南寧,所以,才填寫了這個志愿的。如果,您們覺得再調整比較麻煩的話,就讓我去汽車發(fā)動機廠工作,我的畢業(yè)設計是在那里做的,他們也來學校找過您們要我。”

“要調整,也只能在本系統(tǒng)內(nèi)調整。下周,我們再通知你吧。”他們不耐煩地說。

我說:“好的,謝謝,給您們添麻煩了。”

離開行政大樓,我去了宿舍,看著空蕩、凌亂的宿舍,想著未來迷茫的前景,心中潮起潮落。

那個時代,不服從分配是不行的,因為戶籍和糧食關系都會發(fā)到分配地址和單位上。

晚上,我在校園里憂傷地散步,走到圖書館門前,我想,如果能留在圖書館工作有多好,還有那么多我想看的書。

我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的星河,覺得自己像一個帶電的粒子,在急速的旋轉中交織著孤獨、渴望、還有愛,而這個帶電的粒子正在加速飛向黑洞。

足球場前的池塘里傳來了陣陣蛙鳴,這蛙鳴聲仿佛是越過了歲月的門檻,已經(jīng)帶走了我的學生時代,很多大學的同學還來不及細細端詳,在離校的車上,一揮手就是另一個界面,工作的界面,一轉身就是另一個平臺,謀生謀愛的平臺,走出了校門,從此之后,一個班的同學就再也聚不齊了。

又是周三,我拿到了新的分配通知書上,是漣源鋼鐵公司。

我們專業(yè)兩個班64人,有近一半的人分配在全國各地的鋼鐵企業(yè)和鋼鐵設計院,分配的原則是哪里來的,回哪里去。我的第一、二志愿分別是BJ的鋼鐵設計院和上海的鋼鐵企業(yè),這兩個單位都有三個名額,但是,我的成績遠不如分配在這些單位的同學,像高考一樣,我達不到錄取分數(shù),輸?shù)酶市那樵浮?/p>

如果,大學從頭再來,我也會如此,因為,我學到了大量專業(yè)知識以外的其它知識,文化底蘊和知識結構是人生的軟性生態(tài)底座和應用系統(tǒng)。有選擇就會有割舍,有割舍,便會有遺憾。

我沒有想到我會分回家鄉(xiāng),但生活的軌跡從來不是想象出來的。

3、電工班的日子

我到漣鋼人事處報到,被分配到煉焦化學分廠,焦化分廠再分到維修車間,維修車間安排我在電工班工作實習。

剛畢業(yè)的大學生,一般都有一年的實習期。實習期的工資每月45元,一年后轉正工資為54元。

漣鋼在LD市,離我家漣源市50多公里,都位于在漣水河傍,漣鋼有兩萬多員工,生產(chǎn)建筑鋼材,是省內(nèi)最大的企業(yè)之一。漣鋼也是一個小型鋼城,這里連家屬加在一起有5萬多人。

焦化分廠有四個車間,近二千職工。焦化分廠分來了三個大學生,其中兩個是武漢鋼鐵學院畢業(yè)的,一個學煉焦化學專業(yè)、一個學機械專業(yè),他們分在化學產(chǎn)品回收車間,我們?nèi)送≡诜謴S的干部宿舍樓里,他倆住在一樓的同一房間,我住在二樓,和維修車間李主任住在一個房間,李主任的老婆是農(nóng)村戶口,孩子和老婆都在鄉(xiāng)下,他一個月左右回家一次。

經(jīng)過畢業(yè)分配的折騰,我知道我想要的,生活不會那么輕易地給我,那么我現(xiàn)在擁有什么,就用好什么。

李主任帶我來到電工班的工作間,電工班里三男兩女,他們的年齡比我大十歲左右。李主任對他們說:“車間新來的大學生小康,先在你們這里實習。”

班長張師傅和我握手,說:“歡迎你來到我們電工班。”

我說:“請班長多關照。”

張師傅介紹了每位電工,我主動地和他們握手,說:“以后請多關照。”

第二天吃過早餐,7點多,我就去了電工班的工作間,清洗他們用過的煙灰缸,擦洗了工作桌、椅和柜子,把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帶著熱水瓶去開水房打了開水,做完這些,差不多8點了。

張班長第一個到工作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小康,這么早就來了,還把房間打掃得這么干凈,辛苦了。”

我說:“應該的,以后還得多向您學習。”

從那以后,每天早上打掃衛(wèi)生、打開水成了我工作的習慣。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相處,我和大家都熟悉了。

每天下班后我就去漣鋼圖書館看書,圖書館離焦化分廠一公里多,在河邊,途中要穿過一個隧道,出了隧道,就是漣水河上的鐵索橋,鐵索橋很窄,只能并排走兩個人,過了鐵索橋,就是漣鋼最繁華的街道,圖書館就在這個街道上,圖書館旁邊是漣鋼劇院,背后是乒乓球室,這里也是漣鋼的文化娛樂的中心,新華書店、百貨商店也在這附近。

我沒有轉正,不能辦借書證,我用同學的借書證,在漣鋼工作的高中同學、以及小時候在醫(yī)院院子里長大的小伙伴就有十幾人。

我想離開這里,考研是出路之一,我選擇了美學專業(yè),大學圖書館里有關美學方面的著作我都看過了,并做了大量筆記,因此,我給BJ某知名高校哲學系美學專業(yè)的碩士導師寫了一封信,說準備報考他的研究生,在信中我說:我想將自動控制理論、系統(tǒng)論用于審美過程的研究,審美過程是各感官系統(tǒng)和心理活動的互聯(lián)、互動的過程。很快收就到了他的回信,他說歡迎我報考他的研究生,并給我推薦了兩本書。

英語是必考的,我大學唯一補考的功課就是專業(yè)英語,我對英語沒有一點興趣,學英語只是為了應付考試。

上班時,我總是盡力做好該做工作,電工班出門維修時,要帶一個梯子出門,我主動地扛梯子。有一天,煤氣凈化車間的風機壞了,必須卸下拿回工作間去維修,那個風機有300多斤重,黃師傅和班長把風機打包好,準備扛回去,我對班長說:“我來吧。”

班長微笑說:“你行嗎?”

“應該可以,我小時候也干過農(nóng)活、挑過石頭。”

黃師傅和我把風機扛回了工作間,黃師傅和班長把風機卸開,風機里的齒輪、及其它部件有很多黑色的污垢,要用汽油清洗這些污垢后才能維修,我用汽油來清洗了這些污垢,維修后,第二天,我和黃師傅扛著風機去車間重新裝上了。

維修的事情不多,每天只有三、四個小時的活,其它時間,我就看書或與他們聊天。

11月的中旬,晚上我從圖書館回到宿舍,李主任對我說:“小康,你來這里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電工班里的同事對你的印象挺好的。”

我說:“謝謝李主任關照,我做得還不夠,還有很多方面需要向他們多學習。”

“我想這樣,小康,你去參加公司總部的電工培訓班,培訓考試合格后,可以拿到電工證,有了電工證,你可以領到一套全新的電工工具。這個電工證對你以后的工作也許會是有用的。”

“好的,謝謝李主任關照。”

第二天,我去公司總部的辦公樓三樓的培訓室,電工培訓班有28人,來自各個分廠,培訓了一個星期的電工理論知識,培訓完后考試,我考了98分。

考完交了照片,一個星期后我拿到了電工證,憑電工證在公司領到了一套電工工具,包括:電工包、試電筆、鉗子等等。

12月上旬,李主任對我說:“小康,你去配電間實習一段時間,了解熟悉那里的電氣設備。”

我去了配電間,整個分廠的供配電系統(tǒng)都在那里。

配電間是不許外人進來的,里面的工作間很大,也很安靜,工作是三班倒,白班兩個人值班,晚班和夜班只有一個人。

配電間的工作很輕松,只需定時檢查和記錄一下供配間電設備的運行情況。

1985年的元月中旬下了一場大雪,雪是夜下的,那天我值夜班,夜里11點45分,我出宿舍門時,雪很大,我戴好手套,打著傘,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走向廠區(qū),路上沒有行人,風有點大,好冷,我把圍巾系得緊緊的。雪白的路上有幾行深深的足印,估計是像我這樣去上夜班的人留下的。

進了配電間,值晚班的李師傅,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他對我說:“小康,今天的雪好大,路上雪深嗎?”

“有點深,我穿雨鞋來的。”

配電間的暖氣很熱,我脫下了棉衣,打開自己的工具柜,里面我放了一些衣物還有一雙運動鞋,我穿上了運動鞋。我值班時,經(jīng)常在里面運動鍛煉。

李師傅走了,我先檢查記錄了一下配電間所有的設備運行情況,然后看書。

凌晨4點,又檢查一遍設備的運行情況,做好記錄。然后,我走出配電間,雪已經(jīng)停了,月亮和星星都出來了。

我沿著馬路走,潔白的雪把地面上所有的痕跡都覆蓋了。

到了煉焦車間,馬路右側50米左右遠的地方是一排排又長又高的煉焦爐,煉焦爐是焦化分廠的核心生產(chǎn)設備,煉焦爐通過高溫將煤料加熱,使其在隔絕空氣的條件下進行熱解和縮聚反應,煤料在高溫下發(fā)生復雜的化學反應,生成焦炭,同時釋放出多種氣體和焦油,這個生產(chǎn)的過程需要精確地控制溫度和時間,才能確保焦炭的質量。

煉焦爐中的溫度是1200多度,這種高溫環(huán)境使得爐內(nèi)的火焰顯得異常明亮。

我站在遠處的雪地上,看著一爐爐紅彤彤的焦炭被進進出出的推焦車桿從爐中推出,然后是熄焦車的接焦、熄焦,面對紅彤彤的爐火,煉焦工人頭戴厚重的安全帽和面罩,身穿厚實的高溫服和密不透氣的工作靴,在炙熱的焦爐前進行熟練地操作,通紅的火光映照著他們工作的身影,在夜幕下其剪影顯得格外清晰。

焦爐的爐口像一個火山的噴發(fā)口,焦炭出爐,彤紅的焦炭就像巖漿傾瀉而出,1200多度的焦炭,站在遠處的我,也隱隱地感覺得了空氣中溫度的升高,焦爐前的20內(nèi)沒有一片雪化。

焦爐前的灰飛熱浪,夜幕下的光影交錯,高溫的環(huán)境和高強度的工作,我想煉焦工人的內(nèi)衣是汗以滂沱,我內(nèi)心由衷地敬重他們。

勞動無貴賤之分,職業(yè)無尊卑之別,每一個崗位都需要有人去付出,每個人的工作都值得尊敬,陽光下的每一束光芒都是熠熠生輝的,只有尊敬每個人的付出,企業(yè)和國家才能煥發(fā)出盎然的生機。

這空曠無人的雪地上,我也想放縱一下。于是,我脫掉了棉衣,扔在雪地上,開始練習我學的長拳、形意拳,越打越有勁,體內(nèi)也越來越熱,出汗了,我又脫掉了毛衣,直至汗?jié)窳藘?nèi)衣,我才拾起衣服,走回配電間。

在配電間,我換下汗?jié)竦膬?nèi)衣,換完衣服,還是感覺身體內(nèi)有一種介乎于生理和情感之間的一種難以表達的躁熱和騷動,于是,我開始寫日記,在文字中修行,所有的喧囂就像雪一樣在無聲中飄落,在時光的冰晶里,凝結了所有的憂傷和躁動,世界靜成了一幅畫,深冬之美,流淌在歲月里。

寫作,很快地讓我淌過了內(nèi)在情緒的河流,翻過夢想和壓力的山脈,回頭再了望,剛才那無從而起的、無所而終的躁動,感覺就像一陣無常的風,這個世界每分每秒都在被創(chuàng)造,同時也在被瓦解。

不到8點,陳師傅來接班了,他對我說:“路上怕滑,今天來得比較早。”

辦完接班程序,我去澡堂洗澡,焦化分廠的澡堂很干凈,有30多個沐浴噴頭,澡堂中間還有一個大池子,池中是流動的熱水,流量很充沛,因為煉焦過程有大量回收的熱能。

蒸汽繚繞的澡堂宛如仙境,我一個人閉上雙眼泡在池中,感受水的溫暖,這是從焦炭中回收的熱能,也是傳遞情感的溫暖紐帶,天下萬物都是有靈性的,熱水的暖意滲透了我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肌膚沉浸在溫柔的擁抱。這赤裸裸的松馳感,讓我好想躺在池中睡覺。

來澡堂的人越來越多,是煉焦車間剛下班的煉焦工人,在高溫下他們工作了一個晚上,他們聊著天、吹著口哨進來了,都是20多歲的年輕人,有十幾個,脫掉衣服后,他們也在大池中先泡一會。

我閉目聽著他們聊天,他們聊著今年春節(jié)可能會發(fā)多少獎金,那個分廠的效益最好,還有今年的過年物質中墨魚、牛肉都比去年翻了一倍,也聊到公司里的八卦,和公司哪個女人最漂亮,聊到女人時,也常常夾著一些黃色的段子。

洗完澡,我在分廠的食堂里吃過早餐,回到宿舍,倒頭上床就睡著了。

睡到下午3點多,鬧鐘響了,我起床準備去食堂吃飯,然后去圖書館看書。

走出宿舍門,陽光灑在遠處的雪地上有些耀眼,廠區(qū)內(nèi)馬路中間的雪都被鏟干凈了,馬路兩邊的雪有些已經(jīng)結冰了。路過公司總部的辦公大樓,我在辦公大樓旁邊的食堂吃過中餐,我突然好奇地想去總部辦公大樓的計算機室看看。

計算機室在四樓,我也不知道它屬于哪個處室,我敲門,開門的是一個20歲左右的女生,她問:“你找誰?”

“哦,我不找誰。”我說:“我是學計算機專業(yè)的,去年畢業(yè)分配在焦化分廠,來這里看看。”

“哦。那你進來坐坐。”

我進了門,站在門邊,看到里面有四臺IBM的電腦,總共5個人,4女1男,年齡在20至30歲之間。

開門的這個女生說:“我給你泡杯茶。”她是里面最年輕的。

“不用了,我只看看。”然后,我隨意地問了一句:“這些電腦都用上了嗎?”

“基本上沒有用上,”里面唯一的那個男的說,“這些電腦也是剛購買回來不久,暫時沒有人編程。”他是里面年齡最大的。他們顯得有些尷尬。

我說:“我去圖書館借書,路過這里,順便進來看看。謝謝了。”說完,我離開了計算機室。

能進計算機室工作的不是一般的干部子弟。這里有空調,在80年代中期,辦公大樓也只有計算機室裝了空調,總經(jīng)理辦公室也沒有裝空調。

圖書館閱覽室里就我一個人,天氣冷,來的人很少,加之這場大雪,就沒有人來了。

9.30分關門的鈴聲響起,我起身離開圖書館。路上也沒有一個人,我從鐵索橋過河后進了隧道,在隧道里能聽到隧道上面轟隆隆的火車聲音,大型鋼鐵廠內(nèi)各分廠之間的材料的運送都是用的火車,我獨自一人走在隧道里,我放開嗓音用幾乎吶喊的聲音嚎著最近剛流行的歌曲《酒干倘賣無》,我也不知道是這首歌曲打動了我,還是我想借著這歌把內(nèi)心的情感揮發(fā)出去。

回到宿舍,又看了一會英語書,感覺英語是冰冷和生硬的,但也要硬啃,因為想離開這里,除了考研外,很難找到其它的出路。

夜里11.45分,我離開宿舍,去配電間上班。

2月底的一個晚上,我從圖書館回到宿舍,李主任對我說:“小康,你在配電間實習三個多月了,下周回電工班上班吧。”

我說:“好的。”

“在配電間的工作感覺如何?”

“挺好的,也挺安靜的。”

李主任笑了,“你是一個很上進的人。”

“真的?”

“當然真的,你沒有發(fā)現(xiàn),住在我們樓下的那兩個與你一同進廠的大學生生,都已經(jīng)開始談戀愛了。只有你每天都在堅持鍛煉和學習。”

“哦?”

我也知道他們在談戀愛,一個的女朋友是分廠廠長的女兒,另一個的女朋友是分廠的化驗員。在重視知識分子的時代,工廠里大學生不多,容易找到比對象。

停了一會,李主任說:“小康,我給你介紹一個對象。對方家境很好,人也很漂亮。”

我連忙說:“謝謝李主任,我還年輕,還想多學習一段時間。”

李主任笑了。

我不想在此長期生活,更不愿因為戀情讓自己羈留下來。

春節(jié)回家父母家時,初三那天,我一個人在里面的房間看書,母親進來對我說:“要不要給你介紹一個對象,醫(yī)院里的護士,早在你讀大學時就有一個很漂亮的護士托人做媒,想與你相處。你爸爸要我不要告訴你,怕影響你的學習。”

我說:“媽,我現(xiàn)在不想談戀愛。”

父親知道我離開家鄉(xiāng),父親對他自己介入我的畢業(yè)分配之事有些愧意。他對我說:“如果,你在漣鋼工作不如意的話,可以調入兵工廠,那里的廠長愿意接收你去他那里去當廠長助理。”

我擺了擺手,說:“爸,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

父親在家鄉(xiāng)的朋友很多,我不想在他的影響范圍之下生活,甚至有些反感他介于我的工作和生活。

那個時代,“代溝”這個詞還沒有出現(xiàn)。我感覺父親與我是以背對背的方式,感受對方的好意和溫度,卻感受不到對方的助力,甚至覺得對方給予的那個力量與自己努力的方向是相反的。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里,我的發(fā)奮和努力,像瘋狂生長的野草,既沒有指引,也沒有特定的方向,野蠻、肆意地生長,漫無邊際,又好像被所有的規(guī)矩和要求所束縛,雖然,渴望理性的成長,但卻在現(xiàn)實的碰撞、碰壁中,撞出了很多的碎片,這些沒有消化和處理的碎片成了壓抑感,這大概也是青春的感受之一。

5月下旬,我在圖書館看書,快閉館時,我拿了一份《參考消息》報紙看,當日的報紙中有一側《招聘啟事》:新成立的長沙電冰箱廠,從意大利引入流水生產(chǎn)線,面向全國招聘各類技術人員若干名。

我趕緊抄了下來,回到宿舍,寫了一份簡歷和一封信,表示很愿意來這個新成立的工廠工作,第二天中午我去郵局把信和簡歷一起寄了出去。

一周后就回到了回信,他們正好也買了一臺IBM電腦,需要計算機編程人員和生產(chǎn)線上的自動控制技術人員。

6月中旬,我辦完了工作調動的手續(xù),戶口和糧食的遷移也辦好了,準備離開漣鋼。

調動工作之事,我沒有告訴父母,我也沒有告訴在漣鋼工作的哥哥,我想在長沙工作穩(wěn)定后,再寫信告訴他們。

離開漣鋼時,我的行李也多了一些,主要是書籍,買書是我最大消費。

4、童年與少年的回憶

在火車站,我辦了行李隨人一起托運的手續(xù)。

我跨過站臺上的天橋,進入了2號站臺等待將進站的列車。

上車后,我看著窗外河邊上碧綠的菜畦,遠處輕霧縈繞的山巒,偶爾也看到河邊光滑的石井……這就是故鄉(xiāng)的風景。

也許,因為童年時期的腦電波是一生中最平靜的,沒有名利的渴望,也沒有完整的思想體系,更沒有情感的積累和生活的壓力,因此,童年的回憶是溫馨的。童年的情結,像胎記一樣留在人的身上,這個胎記,也許,是鄉(xiāng)愁吧。無論你走到哪里,都會帶著它,哪怕童年的那個家已不復存在,但是,童年的那種感覺還會殘留在夢中,它是一種清澈的憂郁。

沒有坐位,我站在列車的過道上,我回憶著故鄉(xiāng)度過的童年和少年。

媽說:在我5歲的時候,弟弟出生了,哥哥在上小學,父母忙不過來,將我送到了離縣城60公里的漆樹公社外婆家里。

漆樹是位于湖南漣源、安化、新化三縣交界的山村,外公外婆世代居住在這里,不通車、不通電,生活靜得像外婆門前的小溪,緩慢、悠然。

60年代的生活非常窮,鄉(xiāng)下更窮,吃不飽,上廁所都是用樹枝擦屁股。

外公是公社的護林員,常上山去檢查,有時在山上會采摘一些野果,他用手帕包好,帶回家給我吃。

母親是外婆的第一個孩子,我的三舅和四舅只比我大6歲和4歲,他們經(jīng)常帶著我一起山上去放牛、或采喂豬的草。

剛到鄉(xiāng)下時,我水土不服,皮膚過敏,這里的紅薯干,我咽不下去,因此,我常常是和外公的弟弟四外公一起吃稀飯,四外公是郵局里的工作人員。

在那段時間,我得了中耳炎,7歲時,當我才回縣城上學時,那個年代醫(yī)院里抗生素藥缺貨,也沒有治好,因此,我的左耳成了神經(jīng)性耳聾。

小學的記憶很少,讀三年級時我入了少先隊,四年級時又被開除出少先隊,因為,在教室和同學玩時,我無意中用紅領巾當作鞭子,正好被班主任看到,于是她沒收了我的紅領巾,直至我小學快畢業(yè)時,又恢復少先隊員的身份。

小學畢業(yè)的那個的暑假,1976年的夏天,父親讓哥哥和我一起去離縣城20多公里的一個私人煤礦打工,煤礦老板是父親的朋友,哥哥下井挖煤,我在礦山的廚房里幫廚師打雜。

煤礦旁邊有一條小河,河上有兩只擺渡的小船,通過滑輪和鋼索兩只船是連一起互動,因此,總有一只船在河的這邊,另一只在河的那邊。晚上我常常一個人在河邊玩,坐在船中,河水宛如鏡面,繁星也盡映河水中。輕拂的夜風夾著河邊野花的細語,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草叢中傳來陣陣清晰的蟋蟀聲,螢火蟲在草叢中發(fā)出冷冷的光,點綴著草叢中幽暗的角落,好靜啊,那隨微風搖曳的小船仿佛是大自然溫柔的搖籃,

我喜歡靜靜呆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我從小就喜歡一個人安靜地看書,那個年代,還沒有開放,能看到的書很少,父親拿回家的書和報紙,我都看,我也常從鄰居家里借書看,但是,除了醫(yī)學方面的書外,只有歷史書和古詩詞這方面的書。

初二那年,父親從文化館借了一套《水滸傳》,書里面的故事太吸引我了,為了迅速看完這套書,我選擇了曠課,我給班主任寫了一個請假條,說我生病了,請假三天。

我請假的第一天正好是學校學工學農(nóng)的勞動課,班上的同學都去學校的河邊栽樹,班主任老師認為我勞動態(tài)度不好,回到學校,班主任不讓我上課,罰我一個人去勞動一天,那時,正好三月份,班主任老師讓我一個人去學校的河邊栽兩顆樹。

還有一次,在下課回家的路上,我一邊走,一邊看《十萬個為什么》,正好碰上了班主任,她擋著我的路,拍著我的肩膀,說:“康躍華啊,別只顧低頭拉車,要抬頭看方向啊!”當時,我沒有在意,后來回味這話,語義是雙關的。因為,我除了看書以外,對政治大事、社會事件和學校的活動都沒有什么興趣,但在那個年代里,政治運動、社會活動和勞動態(tài)度都是很重要的。

1978年初中,我已經(jīng)看完了《東周列國志》、《戰(zhàn)國策》、《史記》、《資治通鑒》等一系列的中國歷史書籍。

1978年9月,我進了漣源一中讀高中,漣源一中是重點中學,是抗戰(zhàn)期間的國立師范大學,校園內(nèi)環(huán)境很好,錢鐘書的小說《圍城》的故事就發(fā)生是在這里。

進入高中的分班考試中我的成績在前十名內(nèi),進了重點班。高二,文理科分班,班上那個最漂亮的女生去了文科班。三十多年后,同學聚會,才發(fā)現(xiàn)好多男生都喜歡她,也包括我。

高中我住在學校里讀寄宿,學習也不是很發(fā)奮,上英語課時,我偷看手抄本《第二次握手》,被從后門進來的班主任老師發(fā)現(xiàn),沒收了。我還和同宿舍的同學李靖深夜去偷校園里的橘子吃,高考,李靖只考上了中專,從物質學校學習中專畢業(yè)后,他分配在家鄉(xiāng)的地區(qū)物質局,與局長的女兒結了婚,80年代末期,國家從計劃經(jīng)濟向市場經(jīng)濟轉型,他做生意發(fā)了財,成了同學中第一個買小車的,是一臺進口右方向盤的二手車。

高二時,物理老師讓我和其它三個同學去參加市里的物理競賽,物理老師對我們這四個人進行了一個星期的強化培訓。第一次參加競賽考試,我有點緊張,怕辜負了老師的期望,做題時,我的三角板在慌亂中掉到地上了,考得不理想,不過,這次經(jīng)歷給了我很大的心理啟示,無論做什么,要用平靜的心去做,才能做好,心思太多亂容易出錯,因此,在臨近高考時,我還偷偷地去電影院看了卓別林的喜劇片《摩登時代》來放松自己。

列車上的廣播說:“已到達湘潭站,在湘潭站的請下車。”站臺上很多叫買的人,有人喊:“買冰棍啊,五分錢一根。”

6月的中旬,有點熱,且車廂內(nèi)人多,我對窗外買冰棍的說:“來一根綠豆的。”

當冰棍清涼的甜味滑過我的唇間,從舌尖滑到喉嚨,冰涼、潤甜的味道如涼爽的微風在味蕾上飄逸。

味蕾是有記憶的,尤其那些扎了根的味覺往往包含了童年的經(jīng)歷。

小時候放暑假時,院子里十幾個少年總是在下午5點多不約而同地一起去河里洗澡游泳,通往河邊的路要經(jīng)過一個部隊駐地,到達一個有水壩的地方,那里河邊的水齊腰深,河的寬度約25米左右,河中間和對岸都是深水區(qū),我們都會游到對岸去,喜歡跳水的站在對岸的石頭上往下跳。

在清澈的河水中一玩就是一、兩個小時,太陽落山時,我們會一起踏著暮色回家。當再次路過部隊,部隊里面有一個對外開放的冰廠,總是勾引著我們不約而同地進去看看,十幾個又渴又餓的少年擠進了冰廠,看著新出爐的冰棍和冰水,口水直流。

因此,在假期我們常常去撿廢品,那個年代,廢品也不是那么容易撿的,我們這些家屬子弟,有時去醫(yī)院住院部的護士站,去“偷”那里空輸液瓶,那時的輸液瓶都是玻璃的,護士們往往把空輸液瓶、還有輸液瓶上的鋁蓋子集中起來一起當廢品賣,我們就趁著護士不注意時候,“偷”一些出來,護士發(fā)現(xiàn)了,也只是趕我們走,沒有沒收我們“偷”到的廢品。有時也去醫(yī)院內(nèi)的建筑工地偷馬釘,一個馬釘可以賣兩角錢……把“偷”來的、檢來的廢品賣了換錢,以滿足舌尖上味蕾的痛快。

小時候還有一種開在舌尖上的花,叫爆米花。家里沒有玉米,就用大米去炸爆,炸一次要一元錢的加工費,那一元錢也是不容易積累到的,那時候家里給的壓歲錢才5毛錢。因此,舌尖既然能夠升起花開,也必須得承受無數(shù)次的花落。

雖然物質上很窮,生活也平淡,但還早懷念那時候的日子,那時,父親下班帶一個西瓜回來都會幸福幾天。

離開湘潭站,列車一個小時就到達了長沙站。當站臺上的陽光灑在我臉上時,我知道兒時的日子和我早已相隔山隔水了。

走出出站口,我想起了白居易的詩:“我生本無鄉(xiāng),心安是歸處。”

6、高中同學

當我分到漣鋼焦化分廠時,就有兩個高中同學找到了我宿舍,一個是師大畢業(yè)的李凱,他分在地區(qū)師專當老師,他是學心理學專業(yè)的,另一個剛考上GF科大系統(tǒng)工程專業(yè)的研究生郭陽,在長沙讀的大學時,我們就經(jīng)常有往來。

他們到我宿舍的那天正好周末,李主任回鄉(xiāng)下去了,我和李凱、郭陽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飯,然后,在宿舍里聊天,聊到我們這一屆高中的同學,他們告訴我:有兩個和我同一所大學畢業(yè)的,一個分在漣鋼研計院,另一個分在漣鋼職工大學。他們還告訴我,董事長的兒子張平,也是我們同一屆的高中同學,從重慶的一所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在長沙的一個設計院里,他從長沙也調到了漣鋼。漣鋼是一個廳級企業(yè),也是省內(nèi)規(guī)模最大、效益最好的企業(yè)之一,有兩萬多職工,他能在父親的影響力之內(nèi)去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目標是比較容易的,可惜張平幾年后死于肝癌。一中80屆的高中畢業(yè)生有500多人中,有近十分之一的人進了漣鋼。

聊得很晚,晚上睡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李凱刷牙時說:“躍華,你的牙膏怎么這么香啊。”

看到他滿嘴的泡沫,我差點笑掉大牙,“你把我的洗發(fā)膏當成牙膏了。”那時候的洗發(fā)膏和牙膏的外形包裝是一樣的。

吃過早餐,他們想去看看分在職工大學的同班女同學,我?guī)麄內(nèi)チ寺毠ご髮W,學校放假了,沒有人,然后,陪他們在漣鋼逛街,看了一下焦化分廠,他們覺得焦化分廠的污染比較大,因為煉焦過程產(chǎn)生了大量的廢氣。

30多年后,高中同學聚會,我沒有去,我聽同學說:有和我同一所大學畢業(yè)的選礦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分配到一個大型礦區(qū),第二年與礦區(qū)最漂亮的姑娘結婚了,第三年精神崩潰了,還有一個武漢一所高校畢業(yè)的,分配在深圳的一個機關單位,十幾年從科員升到了副局長,然后跳樓自殺了。

在學校的宣傳欄上80屆高中畢業(yè)生中優(yōu)秀的有:院士、大學校長等。

作家Y6wnsP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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