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不和你爭小雪兒。”青冥見今日目的已經達到,將玉佩收入懷里,不再和亭山糾纏,“將那十件南洮云錦換成冬衣。十件云錦夠買幾百件上好冬衣了。見到了你的銀子和冬衣,我立即派人將玉佩送回給你。”
“你今天來找我就為的是這事?”亭山悶悶地問道。
素青冥毫不諱言。“不錯,我今天就是跟你要銀子來了。自你大少爺掌管敬府以來,從你手里漏出的銀子是一年比一年少。我若不多動點心思,恐怕今年你就沒打算繼續給銀錢了吧?”
敬亭山臉上飛快閃過暗色。他承認,自他接觸府內事務,就注意到每年府中有一筆巨額財產被轉移至西原。當時詢問爺爺時,爺爺只說這是歷年來的規矩,對銀子的去向并不愿多加解釋。直到亭山將漠漠掌柜派往西原首府打下根基,才知道銀錢竟然是流入了天際山。在他的再三追問下,爺爺才告知,當年為讓他下山,爺爺答應每年將敬府收益的百分之十上交給天際山,天機老人才勸服娘親同意放他下山。
素青冥好似壓根沒看到亭山變臉,來之前素青冥還真沒想到一個玉佩便能籌得這許多銀子。他繼續說道,“那日見著玉佩上的暗紋,知道應該和你們敬府有點關系,只沒想到竟然是婚約信物啊。”
敬亭山的臉色很難看。訂婚信物被心愛女子轉手給了別的男子,這男子還上門炫耀敲詐勒索,論誰遇到這種事都會憋屈難堪憤怒。
見敬亭山在自己面前吃癟,素青冥心情大好。“今天我心情不錯,送你一條消息。近期會有一批無主的黑鐵進入云夢,流入地下市場交易,你盡可派人好好留意。”
無主的黑鐵?云夢多平原丘陵,黑鐵礦脈貧瘠。歷來官府的兵器鍛造,民間的生產農具等物制造都需從鄰邦購買黑鐵礦。如敬府能得到這批黑鐵,與官府簽上契約,他必能重振敬府。
敬亭山壓抑住心中興奮,問,“有多少?”
素青冥笑道,“十船。”
敬亭山點頭,“知道了。冬衣什么時候要?”
見敬亭山聽到十船黑鐵,依然不露聲色,心中不免腹誹這小子在他面前裝深沉。“銀子和冬衣十日內送到我住的地方。”
敬亭山送走素青冥,馬上吩咐一元官家留意地下市場黑鐵的消息。
素青冥離開敬府時天已經黑了。
云錦酒樓檐下一盞盞橘紅燈籠,在彌漫著霧色的黑夜中暈開一團團黃色的光暈,給人溫暖的慰籍。素青冥抬腳踏進酒樓的大門。
意無雨抱劍站在二樓樓梯盡頭,身子挺直得像根參天的樹立在門前。素青冥看了沉默的意無雨一眼,什么也沒說,推開雅室門走了進去,里面年里伶靜靜地坐著。
“事情怎么樣了?”年里伶問。
“收獲不錯。那小子對他未婚娘子倒還真有幾分情意。”
“遇上你是他的不幸。”年里憐笑道。
“這小子這兩年越發小器了。若不是我收羅人馬建了紅河寨,靠著他,你我今日有沒有銀錢住客棧都難說。”
“他獨自主持著敬府產業也不容易。紅河寨截下的那船,是什么來路?”
“也真是巧了。他們此次截的商船隊,正是花家前些日子在海印海域消失的船隊。船上雖然有百來號人,卻個個病殃殃的。幾乎沒做什么抵抗,就全員投降了。”
“那船隊你不是早安排人截了嗎?”
“沒錯,我在花家船隊安排了兩顆棋子。本以為萬無一失,最后船隊還是消失了。紅河寨給截了以后,我才知道棋子叛變了。”端起一杯清茶,素青冥小喝一口,“船上的也不是原本載的藥材香料,而是整船整船的黑鐵。”
“黑鐵?花家不是從來只做藥材香料和皮貨生意?什么時候做起黑鐵生意了?”
“這黑鐵,是北邊要的。”
“北邊?寒川?曲皇?”
素青冥搖頭,“舵手們只知道船要一直向北,也不知道具體目的地在哪里。如今棋子一個失蹤,一個叛變潛逃,這些黑鐵究竟何人想要,也不得而知。”
“怎么讓他逃了?”
“他機靈得很。紅河寨的人一現身,他料想走不脫,丟下船隊潛水就跑了。”
“讓紅河寨盡快找到買家,將黑鐵出手。”年里伶道,“巧不巧,紅河寨剛截了花家船隊,花間斜就約了我在這里見面。”
“他未必是為此事而來。此次負責押運貨船的都是花瑯邪的屬下。他與花瑯邪兩人為爭花家主事權內斗得厲害。即便知道和我們有關聯,也不會為這事出頭。其他人倒是很有可能出手。”
“你說的是誰?”
“我那同門師弟敬亭山。”
“私賣黑鐵,在云夢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黑鐵若當真與寒川有關,他們在錦城失了黑鐵,明路不好找,只能暗中查探。敬府在錦城百年,亭山是侯府女婿,他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不過我看我那師弟未必會把這十船黑鐵讓給寒川。”
“他還有膽量去和寒川皇室爭?”
“富貴險中求。敬府傳到他這一代,已經日落西山。若要重振家業,他必然不會放過這十船黑鐵。”
“你想如何做?”
“如今寒家兵書下落不明,查無可查。我設個迷陣將十船黑鐵藏起來,再讓紅河寨放出黑鐵和寒家兵書鍛造之術的消息。有了那鍛造之術,黑鐵的價值不可估量。”
“如此,我們便可借此探查出兵書下落。”
“世間的貪欲總能帶給人驚喜。利字當頭,相信很快就能有兵書下落。”素青冥道。
年里伶伸手從素青冥手里拿掉那杯冷掉的清茶,直接倒入一旁的茶托里,道,“語意讓我盯著你,不要飲冷茶。”
素青冥聞言神情一怔,握了握空掉的右手,絕色的臉上神情有些落寞,有些甜蜜,有些酸澀,終是化作嘴角的一絲笑紋。
“怎么,不問語意何時和我說過的這話?”一向清冷的年里伶此刻笑得有點幸災樂禍。
素青冥卻不再受他激,提起茶壺再次倒出一杯茶,“三皇子今日拿青冥消遣,看來心情挺好。不錯,我喜歡語意,我大方承認。我對她表白被她拒絕也沒什么不好意思說的。”端起茶杯,他朝著門外的方向一抬手,“可三皇子,你可有勇氣承認心中所想?”
年里伶瞬間變色,一張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素青冥得意搬回一局,一聲輕笑仰脖飲盡杯中茶。
年里伶盯著素青冥的一雙眼陰冷潮濕,冷聲吩咐道,“花間斜半刻鐘后便到,你不必等著和他見面了。回客棧收拾東西,馬上啟程去倉宿解決朱雀令的事吧。”
朱雀令是大事,素青冥不再和他斗嘴皮子,立即起身離室。
‘呼拉’一聲拉開雅室門,一眼便看到意無雨挺得筆直的脊背,看著意無雨如刀削般的凜然眉眼,他似乎從未有一刻松懈過。
素青冥忽然笑道,“意侍衛,除了守著你的皇子,生命中該有些別的追求,別的念想。你年紀也不小了,身旁也該有個知暖知熱的貼心人。”
身后年里伶雙眼陰鷙般盯著青冥,警告他不要再多言。
素青冥不理會年里伶凍得死人的眼神,繼續道,“也勸勸你主子,這明媚好春光,正是相約佳人花前月下的好時候,莫辜負了這好時光。”
一語說完,哈哈大笑走出雅室再沒回頭。
意無雨埋頭,也不敢抬頭看自己主子。年里伶的臉上陰沉得厲害。明媚春光相約佳人,從來與他無關。自八歲那年起,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