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池隨太監前往御書房。白色的大理石路面，雕刻著飛鳥走獸的廊柱，陽光下泛著亮光的琉璃瓦片和飛檐，一切和父皇母后在世時并無兩樣。她踏進御書房，看著熟悉的擺設，華池再次濕了眼眶。她彷佛看到一個背著手，藏著桃花枝椏的小姑娘悄悄溜進御書房。母后明明看見了她進來了，依然縱容她將桃花枝椏插上假寐的父皇金冠。

她一直知道母后是寵愛她的，可直到今天聽了太妃娘娘的話，才知道母后究竟有多愛她。

“來了？”曲項抬起來，一雙銳利的眼看著走進御書房的華池。

“皇上萬安。”華池半跪行禮。

曲項揮手吩咐，“都退下。”

書房內眾人迅速退出，沒生出半點聲響。曲項這才對華池道，“起身回話。”

“謝皇上。”

“你我兄妹，不必如此多禮。你此去倉宿，可達成所愿？”

“小侯爺不愿和皇室再結連理，從此以后皇妹都不會再提此事了。”

曲項臉上飛快閃過一絲陰霾。“如此，你便安心留在公主府。你的婚事皇兄替你做主。”

“皇兄，母后忌日近了，我想去一趟云夢錦城，請空智大師給母后做場法事。”

“坐下說。”

“云夢朝堂為世家把持，而云夢十大世家有七家宗室族親定居錦城。我此行去錦城，一為母后法事，二也可找機會接觸云夢世家子弟。如能結識一二，也是幸事。”

“你還是想親擇夫婿？”曲項的聲音里帶了幾分陰霾。

“皇兄，經過小侯爺這事后，皇妹覺得情愛之事太過虛無縹緲。往后我的夫婿人選必要有利我社稷。”

“想通了？你當真愿意放棄寒秋浦？”

華池點頭，“皇兄若不信，日后見我行事便知。”

曲項輕笑出聲，“行了，朕答應你去錦城。菲兒懷孕了，她幾次念叨要見傾城公主，你隨朕去瞧瞧她。”

淑妃的梧桐殿離御書房很近，不到一刻鐘便到了。

“臣妾參見皇上。”

曲項上前扶起陳菲兒，右手輕撫她腹部，“菲兒，我們的皇兒今日可乖巧？”

“今日皇兒可乖了。”陳菲兒看向一旁的華池，“皇上，這位是？”

“朕的皇妹，傾城公主。”

“見過淑妃娘娘。”華池上前行禮請安。

“原來你就是傾城公主阿，長公主的容貌果然一等一的好。”陳菲兒在皇上懷里笑著贊道。

華池保持著行禮的動作，答道，“淑妃娘娘花容月貌，在娘娘面前，華池不敢稱傾城二字。”

“公主真會說話。”陳菲兒似乎很開心，“快給公主搬個凳兒。”

一旁候著的太監忙搬來錦凳。華池看著那搬過來的鑲玉黃金小凳，神色冷了幾分。

“長公主，快坐吧。本宮正好有個事想問長公主。”

華池側身坐了，“淑妃娘娘請說。”

“本宮聽皇上說太子的名是長公主選的。長公主可愿給本宮皇兒也選個名號？”

華池聞言心中訝異，轉眼去瞧摟著陳菲兒的曲項。卻見他神色淡淡，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淑妃娘娘，事關皇嗣，臣妹不敢僭越。太子名號是欽天監擬好，由皇上親選的。臣妹不過是給皇上皇后找了幾篇典故參閱。”

“皇上，長公主不愿臣妾腹中皇兒選名，是臣妾哪里做的不好嗎？”陳菲兒淚盈于睫，神情甚是委屈，“臣妾聽宮人說，長公主進宮遇到太子，逗弄了太子好一會。長公主可是不喜臣妾？”

見這淑妃如此做派，華池心中升起一陣厭煩。

“皇妹，菲兒想讓你選，朕允了。”曲項溫柔拭去陳菲兒淚珠，“你讓人將欽天監擬好的名號拿來給皇妹看。”

陳菲兒聞言，吩咐人立馬取來玉碟送到華池跟前。華池看著眼前一排展開的玉碟，玉蝶上刻著煊，焱，煬，煌，炳，神色添了幾分凝重。華池來回瞧著玉蝶上的字，思索著該當如何選擇。寒川尊水，歷來正宮皇后所誕子女名字都會和水有所關聯。但太子五行缺金，欽天監送來的名字便舍水取金，最終定了曲鐸這個名字。

“長公主，這名字不好選嗎？”

華池收斂了神色，“《周易》中有言大人虎變其文炳也。皇兄和淑妃娘娘之子生而尊貴，炳若日月。以臣妹看，這炳字甚好。”

淑妃聞言笑道，“長公主還讀周易呢，真是博學。”

曲項不置可否，對華池道，“你也累了一日了，回去吧。”

“臣妹告退。”

華池走出皇宮，舍了馬車徒步行走在皇城大道上。她回想著玉碟上名字，除了炳字，“煊，焱，煬，煌”四字。皆五行屬火，與金相克。太妃娘娘閨名宣娘，她自不會挑這個煊字。“焱，煬，煌”三字不僅與太子的“鐸”五行相克，字義更是大逆。欽天監竟能將這三字選送至御前，皇帝究竟在想什么？那個陳菲兒簡直粗鄙不堪，小小一邊城城主之女，母族勢力薄弱，竟然想和寒羽漪相爭。不過仗著皇兄寵愛，腹中那孩兒尚不知男女，就行為如此囂張，實在愚蠢。

華池登上皇城城樓，眺望著那一片紅色宮墻，想起父皇和母后，華池終是忍下心中不平。如今的皇兄，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于公于私，南下錦城，勢在必行。

午后，秋雪正在雨榭小憩。

“小姐，”別院新來的侍女石榴從門外走進，“有個叫不霓的姑娘求見小姐。”

“不霓？”秋雪遲疑，她來找自己做什么？若是為那日山洞之事，幾天前和大哥去敬府拜訪為的就是此事，可當時她似乎不是很愿意提起。

沉吟片刻，秋雪道，“請她到偏廳稍候，我馬上過去。”

秋雪換了套淡藍錦袍趕往偏廳，不霓一身淺綠色勁裝端坐在棗木椅上，神情有點拘謹。見秋雪進來，她從漆成深紅色的棗木椅上站起，微微欠身向秋雪致意。

“姑娘不必拘禮，”秋雪訝異，這不霓姑娘對敬亭山的情意自己看得分明，所以她也清楚這姑娘平日里可是不怎么待見自己的。

隱下心中猜疑，秋雪微笑著慢步走到風不霓左手旁的位置坐下，“姑娘今日前來，可是有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