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潮從包里內兜掏出那條鉆石項鏈。
謝沉石,多么喜歡你,喜歡到不介意你退而求其次,你可明白?
春和表姐不要的東西,對李海潮來講,卻是無價之寶。
謝沉石看到這條項鏈,眼神一瞬間呆滯。
李海潮試探著,略帶乞求地說:“謝沉石,我們在一起吧,長長久久的,好不好?”
謝沉石別過頭,沒做回答。
其實,李海潮要的,真的很少。
一杯午后氤氳的卡布奇諾,一雙傍晚自后環繞腰間的大手,一個夜晚散落于額間碎發的輕吻,便可換得一人死心塌地,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可是,縱使要求如此簡單,謝沉石還是什么都不肯施舍給李海潮。不肯接受她低聲的乞求,不肯應了那句卑微的天長地久。
這樣想著,李海潮的淚水大顆大顆掉落。
謝沉石忽地托起她的下巴,眼神中充斥著不忍與疼惜。他下定決心般說道:“那我,試著去喜歡你。”
真正做了謝沉石的女友,李海潮才知道,那個男人,多么美好。
李海潮生日在即,二人說好了簡單慶祝。
一日,李海潮隨意翻看著一本時尚雜志,上面的手表銀色的,鑲一圈水鉆,簡潔大方又迷人。她隨口夸了句“不錯”,不料,生日那天,謝沉石神神秘秘掏出一個小巧禮盒,輕輕置于李海潮手心:“一個小禮物,望女友大人喜歡。”
李海潮迫不及待拆開看,竟然是那款她夸贊過的手表。
謝沉石淡淡地笑著,說:“海潮,我知道你從小嬌生慣養。未來我一定更加努力,將你養得白白胖胖。”
被他呵護在手心里的感覺,李海潮簡直笑到想哭,太不真實了,時不時掐下自己,生怕夢醒了,一切破碎。
謝沉石給過李海潮很多美好的回憶。其實直到后來,他也沒說過任何重話,哪怕一句傷害的話。只是,他的所作所為、他的心,傷透了李海潮。
縱然,過往的快樂,如登天堂。
生日那天晚上,謝沉石帶李海潮去電影院看了部恐怖片。
回租住的小公寓時,已是深夜,電梯里只有二人。
謝沉石學著剛剛恐怖片的橋段,故作嚴肅地說道:“海潮,電梯里怎么這么多人!”
回到公寓,剛開燈,謝沉石又鄭重補充:“家里也是,躺滿了人!”
李海潮一向膽小,唯一一次大膽,便是孤身出國奔情郎。雖然明知是開玩笑,卻還是瑟縮著躲進謝沉石懷里。
看著對方得意的笑容,李海潮嗔怒道:“為什么這樣嚇唬我,你明知道我膽子超級小的。”
謝沉石滿意地摩挲著女友的頭發,面上卻依然故作陰險:“這樣,你就每分每秒離不開我了呢!”
其實,他也明明知道,是李海潮每分每秒離不了他。
總有人說,童話越絢麗,越容易走向悲劇,正如所有人熟知的小美人魚。
這場悲劇的前兆,便是春和表姐的一封郵件。
她說,她和那個公司高管最近離婚了;她說,離婚分得的錢財,夠她花好幾輩子;她說,她很想李海潮;她說,她也有點想謝沉石。
表姐甚至,史無前例地與李海潮聊起金庸。
她說,《神雕俠侶》里,楊過是白月光,是萬人迷。
喜歡楊過的女子不勝枚舉,程瑛、陸無雙、公孫綠萼、郭襄、完顏萍、郭芙,等等。可是,最后得到楊過身與心的,獨獨只有小龍女。其他人,不過是可憐至極的單相思。
太多人為了郭襄一見楊過誤終生,唏噓不已。
可表姐卻認為,郭芙才最是可憐。她在離楊過最近的地方,硬生生失去了他。
什么意思呢?
再明顯不過,她才是楊過念念一生的小龍女,而李海潮只是孤苦的程瑛、殞命的公孫綠萼、改嫁的完顏萍、上峨眉的郭襄,等等等等。
兩個月后,表姐風姿綽約地站在李海潮的公寓樓下。淺淺的微笑,看起來格外刺眼。
她看著一臉錯愕的表妹,走過來親昵地牽住其手,說道:“海潮,你變漂亮了,現在,嗯,相當有風韻。”
是的,風韻,是與謝沉石無數個暗夜的抵死纏滿,是二人情到深處的放肆啃咬,是一路奔跑登記宣誓的春心悸動。他們偷偷結婚了,背著所有人。
李海潮發怔著說:“表姐,你的美貌,一如往日。”
表姐其實也清楚,面容清秀的李海潮,無論如何精致化妝,卻始終離她那種鶴立雞群的美貌,相差好幾個等級。
就像,無論李海潮如何喜歡謝沉石,卻終究抵不過表姐在他心中的一滴清淚。
失去的,也許才是最好的;失而復得的,才令人心生狂喜,如登極樂。
李海潮試探著說:“表姐,你找過謝沉石了嗎?”
她思慮、沉吟片刻,點頭道:“下了飛機,他接的我。隨后,他帶我找了租住的公寓,就在他辦公大樓不遠處,有一扇超大的落地窗,透過窗戶,隱約還能看見他辦公的身影,很帥。”說到最后兩字,面頰覆上一層羞澀。
李海潮的心,猛地一沉。
謝沉石從未向她提及表姐與他聯絡之事。
或許,謝沉石內心在掙扎。
一邊是愛極了他的,一邊是他愛極了的,究竟該如何抉擇呢?
愛爾蘭,這個本就潮濕陰冷的地方,因為春和表姐的出現,在李海潮眼中,變得無比肅殺。
李海潮懼怕著,謝沉石突然有一刻會離開她。盡管每個夜晚,依舊如往日般抵死纏綿,但李海潮心中的鼓卻敲個不停。
她對謝沉石說:“親愛的,我們離開愛爾蘭好不好,可以去很多地方,比如新西蘭、澳大利亞、泰國,甚至回國。哪里都挺好的。”
謝沉石沉沉地望著妻子,她也知道,他知道,她在擔心什么。
沉默了半晌,謝沉石終于點頭,態度十分篤定:“好,都聽你。”
李海潮訂好機票那天,表姐打電話給她。表姐說:“海潮,我們姐妹好久沒聚過了,晚上來我公寓吧,嘗嘗我的手藝,另外,不許帶謝沉石哦。”
盡管內心有些許狐疑,但想到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幾番思慮,李海潮終究還是敲響了表姐家的大門。
姐妹倆喝了酒,一杯接著一杯。李海潮私底下以為,春和表姐酒量很差,沒料想,真正不濟酒力的卻是自己。幾杯下肚,整個人便如癱瘓了般,綿軟無力地趴在桌上。
真像,一條瀕死的案上之魚。
隱隱約約間,看見春和歇斯底里笑著:“李海潮啊,李海潮,可笑吧,你也有今天。從小到大,我真希望你分分鐘去死啊!我們一起長大,就搞不明白,明明我樣貌、身材、成績,處處比你好上太多,卻始終被你壓一頭,像個乞丐一樣被你踩在腳底下,對著你虛偽的父母搖尾乞憐,日日巴巴地等著撿你不要的破爛兒!”
“我比你漂亮那么多,比你聰明那么多,比你勤奮那么多。可,又如何呢?我千方百計才能得到的東西,你只要揮揮手,隨意就是一把。李海潮,你說,你到底憑什么?對了,你還記得小學三年級你家那只暹羅貓吧,它不是失蹤了嗎?你為此哭紅了眼。多么昂貴的品種貓啊!呵呵,事實就是,我結果了它,一刀又一刀,然后丟在后山土坑里。你哭死吧,不會找到的。”
李海潮沉重的頭顱,忽地輕盈起來。確切地說,略微清醒。今天、此刻的春和,太詭異,太陌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春和景明。掙扎著想要起身,李海潮卻發現,渾身一點氣力都沒了。
春和是醫學院高材生,三甲醫院年輕的外科主刀大夫,家里也輕易能見到非常小巧精致的手術刀。
雖然她沒喝下過藥的酒,但畢竟還是飲了不少。她手持刀瘋狂比劃著,腳步踉踉蹌蹌向李海潮走來,口氣依舊怨毒無比:“李海潮,為什么你事事跟我搶,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
李海潮拼盡全身力氣躲閃著,“哐當”一聲巨響,玻璃桌板墜地,連帶著所有瓷盤子、碟子,全部碎了一地。
稀碎的,又何止這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