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伊寧端坐在菱花鏡前,鏡中的少女眉眼精致,灼灼如華,雖還未長開,已經能初初窺見日后的絕代風華之姿。
怔怔地瞧了半晌,尤伊寧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想要觸碰鏡中的自己,前世就是因為這張臉,才得了彼時還是三皇子的蕭易焱,后來的淳熙帝十年專寵,盡管最后因為尤紫煙,他們夫妻離心,蕭易焱都不曾苛待過她半分。
她重生了。
如今不是她慘死冷宮的淳熙十年,是崇德二十三年。
這個時候她才剛及笄不久,正在議親的年紀。
尤伊寧這幾日足不出戶,前世今生的景象一幕幕如走馬燈一般在她的腦海里不斷重演,前世她慘死冷宮,親族慘遭屠戮,上天終究是待她不薄,竟然能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這輩子,尤伊寧暗自在心底里發誓,這輩子她一定要護住鎮北侯府。
......
茱萸拎著食盒進來,看見姑娘和前幾日一般端坐在鏡前一呆就是大半天的功夫,不由得笑著打趣她道:“姑娘這幾日很愛照鏡子呢。”
繡夏是跟在茱萸身后進來的,聽見茱萸如此說,也笑嘻嘻的接過話道:“那是自然,咱們姑娘的容貌在王都可是一等一的,憑誰來了也比不過。若我也能生得姑娘一半的美貌,便是天天照鏡子我也不嫌麻煩的。”
聽見兩人笑著搭話,尤伊寧這才回過神,看向自己身邊這兩個丫頭,繡夏是自幼跟在她身邊一起長大的,茱萸則是她年歲漸長之后,母親特意撥來自己身邊伺候提點的大丫頭,茱萸年長穩重,又通文墨,繡夏機靈聰慧,她們二人對她忠心耿耿,前世她成為皇后之后多虧了這二人一直陪在她身邊才能處處周全,她自請廢后之前安排茱萸出宮去她陪嫁的莊子上,繡夏...繡夏那時候早就不在了。
上輩子尤紫煙入宮之后懷的第一胎其實是沒保住的,后來尤紫煙更是膽大妄為,將這個罪名誣陷到她頭上來,謀害皇嗣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哪怕蕭易焱信她,也擋不住前朝后宮的悠悠之口,太后施壓,繡夏為證她清白,受遍了內廷詔獄的酷刑,最后自盡,死前還在向太后力陳她是清白的。
那時候她身陷囹圄,自身難保,此事于母族而言是姐妹相殘的家丑,父親持中不言不肯幫她,鎮北侯府獨木難支,直到現在回想起繡夏當年死前的慘狀,依舊能驚出一身冷汗。
尤伊寧眼中有淚花閃爍,往事暗沉不可追,尤伊寧咬緊牙關,不可能了,尤紫煙這輩子不可能再傷害到她身邊任何一個人。
茱萸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開,一一擺出來,“夫人特意交代小廚房,說姑娘大病初愈,這些點心都是好克化的。”
尤伊寧看著月牙桌上這些精致的點心,心中冷笑,說來也是巧,若非是為了尤紫煙,她還未必能生這一場病。
前世她喜歡荷花,母親特意在府里隔開幾頃地方找工匠鑿池修了園子,專門為她培育稀奇古怪的荷花,秋寒料峭的時節尤紫煙沒頭沒腦地跑過來非要拉著她一道去園子里散心,說是殘荷也有其獨到之處,不賞叫人拔了也是辜負。
結果木橋邊上的柵欄松散,尤紫煙不小心跌入水中,尤紫煙自幼習琴棋書畫,酷愛吟詩作賦的風雅之事,端的是最柔弱不過的閨秀做派,更別提會鳧水。當時身邊的丫頭都不在,情急之下她為了救尤紫煙才染了風寒,病的兇險,好在侯府四處奔忙,為她尋得名醫問診,才堪堪撿回一條性命。
因為這事,母親還被父親責備,既然知道園子里有荷花池,花期已過,為何不早早找工匠修繕圍欄以致險些釀成大禍,母親更是委屈,兩人大吵一架,氣的父親一個多月都不曾踏足正院,一直歇在薛姨娘的院子里。
如今的尤伊寧可不是前世那般好哄騙的主,母親那時候忙著侯府外祖母的壽宴,又快入冬,各房主子奴才冬日里的炭火新衣都要早些預備,各處院子的地龍修繕,各府之間的人情往來,諸如此類樁樁件件的瑣碎雜事都要從母親手里過,本就忙的無暇分身。
更何況母親明明一早就派人知會過府里上下,這陣子騰不出手,沒事別往園子里去,即便是去了也要小心些,可尤紫煙她硬要往柵欄上撞,這不是自己找死嗎?真是可笑,前世她竟然會聽了尤紫煙的挑唆,竟然會蠢到遂了她們母女的心愿跟母親漸漸離心。
這尤府真心疼她的,也就只有母親了。
茱萸見姑娘愣神,忙輕聲喊了一句,“姑娘?”
尤伊寧這才回過神,不好意思的笑笑,隨后坐到桌前,看著面前琳瑯滿目的點心,心情頗好,“病了這些日子,按著徐大夫的囑咐油膩葷腥一概忌口,嘴里總是淡淡的,這些點心倒是瞧著很精致,有心了。”
見姑娘神情并無異色,茱萸這才將心放回肚子里,笑回:“奴婢可不敢居功,這是夫人屋里碧云姐姐的手藝,這都是夫人特意囑咐的。”
茱萸糾結片刻,這些話原不該是她這身份的人說的,可是有些話憋在心里實在是難受,見茱萸欲言又止,尤伊寧笑道:“有話就說吧,作什么支支吾吾的?咱們之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的?”
得了定心丸,茱萸才道:“姑娘別嫌奴婢,夫人只有姑娘一個女兒,自然是事事為了姑娘考量,那日的事,姑娘心里可別怪罪夫人才好。”
尤伊寧面色一沉,逛園子是尤紫煙硬要拉著她去的,跌進荷花池也是她自己的意愿去救人,染了風寒也只能說是她身子弱禁不起湖水陰涼,相反,母親為了她的病四處求訪名醫,這事無論怎么看,怪到誰的頭上都是怪不到母親頭上的。
見姑娘臉色不好,茱萸這才覺得是自己說錯了話,忙跪地請罪道:“奴婢該死,這話原不該是奴婢說的,可是奴婢...”
茱萸這般謹慎,反倒把尤伊寧整的哭笑不得,她親自起身扶起茱萸,“你一心都是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外頭那些風言風語無非是有心之人想挑撥我們母女不和,本不該放在心上的,你若是專門為了這個來規勸我,倒顯得我不識好歹了。”
尤伊寧這話真心與教導參半,倒是叫茱萸耳清目明起來,姑娘心里這般想的明白,倒也不必她多嘴多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