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菀當下便是一喜,她本就是活潑的性子,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又有點沒心沒肺,很快就把尤紫煙忘在腦后,“姐姐怎么在這,不是去東邊月牙閣等我了嗎?”
尤伊寧才道:“那株歪脖子梅樹開的花好看,我想來找你討幾支帶回家插瓶?!?/p>
“我還以為什么了不得的事,姐姐別急,我去喊他們搬梯子來?!眱扇艘坏缽募偕胶箢^出來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一青衣男子在方才尤伊寧站過的那株梅樹下駐足,這人著暗紋刻絲錦袍,身姿挺拔,一雙手背在身后,長發束冠隨風微揚,透著些與世無爭的淡然。
尤伊寧自然是最先看見的,不過是好奇的掃了一眼,奈何這人即使只有一個背影也太好辨認,尤伊寧腳下的步子頓住,整個人難以置信的怔在原地,他怎么會在這?
前世這人是在她嫁與蕭易焱成為皇子妃之后的那年中秋才回的京城,難不成她重生了,連帶著發生的事情也會改變?
思菀見姐姐站著不動,順著尤伊寧的目光看過去,那青衣男子正側身看向另一處,側臉輪廓硬朗分明,思菀也很快認出了那人是誰,“姐姐在看謝世子?”
尤伊寧一愣,反問思菀道:“謝世子?”
思菀怎么會認識謝韞?
盛京城里誰人不知當年慧嫻長公主出嫁后多年不孕,定國公又不肯納妾,后來好容易得了謝韞,長公主寶貝的什么似的,連太后想見見都推脫了。她與謝韞少時有過幾面之緣,那是母親和慧嫻長公主之間的情分,思菀又是如何知曉。
既然謝韞在那邊,尤伊寧不想橫生枝節,便喊思菀一道回去,剪花枝也不急在一時,薛思菀和尤伊寧手挽手一道往回走,十分親密。
“姐姐不認得他?方才那顆歪脖子梅樹前站著的那個青衣男子,就是定國公世子,謝韞謝守拙,他和我哥哥交好,這些日子常來侯府?!?/p>
“對了寧姐姐,還有樁奇事你可要聽一聽?”
尤伊寧雖然心里奇怪謝世子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面上卻不曾表露,只笑著打趣思菀道:“明明是你想說,還問我想不想聽?!?/p>
思菀俏皮一笑,湊近尤伊寧幾分才小聲道:“聽我哥哥說,這位謝世子,還要參加今年的殿試呢,所以這些日子都留在京城?!?/p>
尤伊寧有些詫異,謝韞此人向來不按常理行事,前世他自幼飽讀詩書,連太傅都夸他天資聰慧,可自從十五歲春闈得了會元,就隨慧嫻長公主一道離開望京去了金陵,此后再不讀書,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定國公和慧嫻長公主就這么一個獨子,拿他當眼珠子似的疼愛,陛下又極為看重慧嫻長公主這位長姐,謝韞行加冠之禮之后不久,就被陛下破格封王,這般顯赫的出身,怎會需要一個科舉才會有前程?
思菀繼續侃侃而談,“祖母少時在宮里住著的時候和世祖的敬賢皇后最是要好,慧嫻長公主性子冷淡不喜交際,想必今日謝世子也是替長公主出面給祖母賀壽的。”
敬賢皇后生了慧嫻長公主和端毓太子,可惜端毓太子早亡,太子妃與太子夫妻情深,驟聞噩耗,驚了胎氣早產。懷孕七八個月的婦人,又是一貫被太子呵護的無微不至,哪里受的住這個打擊,太子妃生產時異常艱難,更在生產后兩日血崩而亡,連帶著剛出生的皇子也身體孱弱,沒挨過幾天就斷了氣。
當今天子生母卑賤,一出生就被世祖送給敬賢皇后撫養,和他們兄妹二人一同長大,情意甚篤。敬賢皇后去后今上悲痛異常,據傳世祖正是因此,看重他有情有義,既是敬賢皇后的養子,便冊封他為太子。
今上登基之后,將世祖與敬賢皇后合葬于泰陵,每年都要親自去祭拜。登基一月之后,才在大臣諫言之下冊立生母為太后。
......
這會各府家眷都陸續到了,前廳聚集了不少公子王孫,已經有下人劃出場地供他們射覆藏鉤來取樂,尤伊寧拉了思菀回曲徑堂,全然不知謝韞在她轉身之后就目光就像釘在她身上一般,直到尤伊寧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
張臨瑄還以為謝韞看見他了,特意伸手跟人家示意,不曾想謝韞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扭過去,跟陌生人一般,離了老遠就看見謝韞一個人站在梅樹下發呆,直到他走到謝韞身前拍了他一巴掌,“你瞧什么呢?”
謝韞才回過神,不咸不淡道:“沒什么?!?/p>
張臨瑄十分大大咧咧,他都看見了謝韞這廝還在這狡辯呢,“跟我有什么可遮掩的,你方才明明就盯著人家尤姑娘瞧,這會不好意思了?”
薛舒,謝韞,張臨瑄三人年紀相仿,自幼便相識,這些年謝韞隨長公主常住金陵,如今回京自然與他們親近些。
謝韞嘆口氣,張家是公府顯貴,祖上靠軍功起家,且人丁興旺,家里只嫡系子弟便有小二十人,國公夫人更是出名的左右逢源,掌家以來家里姐妹妯娌無不稱贊的,偏這樣七竅玲瓏的婦人生了個張臨瑄養成個沒心沒肺的性子,什么話都敢說。
張臨瑄仿佛看不見謝韞的臉色,手也不老實,握拳輕輕打了謝韞肩膀一下,笑的十分坦蕩,猶自繼續道:“看就看唄,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尤家姑娘可是盛京第一美人?!?/p>
謝韞眼神一凜,他回京不久,望京城里的事自然了解的不如張臨瑄這樣自幼混跡在京城各處的人了解的多。“你倒是了解尤家姑娘的名聲。”
話到此處張臨瑄嘆息一聲,隨謝韞一道往院子里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爺子戎馬一生,如今賦閑在家,就盼著能有個兒子傳承衣缽,偏偏我大哥二哥都是書呆子,科舉入仕之后忙的腳不沾地,沒事就喜歡研究詩詞歌賦筆墨丹青,好容易我爹老來得子有了我,以為畢生心愿得償,偏巧我是個體弱不能習武的?!?/p>
張家權勢正盛,嫡系子弟多在官場身居要職。敬敏皇后崩逝之后,后宮還有個張貴妃位分在敬敏皇后的親妹賢妃之上,張臨瑄是幺子,哪怕整日斗雞走狗斗蛐蛐的不學無術,只要是能吃能喝好好活著,國公夫人都得每日夸他一遍。
見謝韞笑意漸深,張臨瑄白了他一眼,繼續道:“前段日子母親想給我議親,尋了媒人把盛京城正當嫁齡的姑娘打聽了個遍。”
提到尤伊寧,謝韞這時候才收斂笑意,生硬擠出幾個字道:“尤家姑娘也在內?”
張臨瑄白皙的臉龐微紅,“尤家姑娘盛名,我略有耳聞,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倒叫我自慚形穢了?!?/p>
謝韞臉色更冷了幾分,想起前世張家并未上門提親,這才有些緩和,但句句帶刺,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國公夫人是看中尤氏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