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廿七看著自己沐浴在陽光下的毛發，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但是時間過去一息、兩息，她的妖身依舊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樓滿竹說自己剛剛成年，只有入夜后會化成妖形，天亮了就會恢復，為何她沒有變成人身？

廿七鼻尖忽然聳動，她在自己的鉤狀的前爪指尖間，看見了一絲微乎其微的血跡——那是來自軒轅燕遲手背的血。

難道是？

燕王今日看上去要外出，若是趁他不在府中，她興許可以找個機會逃出去，親自問問樓滿竹，只是，身上這繩子一時半會兒解不開，到時候也叫樓滿竹一并解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成妖身后，人性會有所淡化，她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只貓了。

廿七蹲在陽光里，冷眼瞧著燕王朝下人發了一頓火，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后開始不自覺地舔自己的毛。

左舔舔右舔舔，爪子也舔舔，直到方才被弄亂了的毛發重新變得整齊且順滑，燕王也發完了脾氣，下令肅清府中仆人后，又將廿七撈了起來。

廿七懵，他不是要出門嗎？還抱她做什么？難道他此行出門還要帶她？

又坐上了豪華大馬車，小玄貓的繩子牽在燕王手里，貓兒則冷酷無情地蹲在燕王肩頭，對任何人投來的視線，任何地方傳來的動靜都不屑一顧，頗有豢養的鷹犬爪牙自覺。

一道身形詭譎的影子忽然閃進馬車內，謙卑地跪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聲音嘶啞難辨男女：

“我探查到，昨日刺殺疑與寧王有關。”

廿七本來假寐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耳朵動了動。

軒轅燕遲靠坐在寬大的軟榻上，神情有些動容，“繼續。”

“三日前，寧王長史林隱之夫人的家生子陳莽，在有錢山莊兌了五十萬兩銀票，在凌云閣發布了一項秘密委托，半個時辰后彼岸樓點燈，探子來報，出動的是天字殺手。”

對方越說，廿七就越心驚，短短一夜，彼岸樓的老底都被扒掉了一層。

此人如果是完全忠心于燕王的暗衛，一夜間能摸清楚其他幾個王府、有錢山莊、凌云閣和彼岸樓的底細，軒轅燕遲完全可以在北越橫著走了，如此勢力，竟然只甘心做一介小小王爺？

若是廿七有這能力，北越不過是她囊中之物。

想到這，她又有些膽寒，只怕不是他不能，而是他還不想吧。

門口那人掏出昨日廿七飛出的沾著毒液的暗器，丟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昨日我排摸過那處，能做到有資格擁有此等級暗器和毒汁，且能在我等守衛下襲擊并逃脫的人，唯有三位。”

那道影子忽然頓住，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微微抬起頭，那張原本隱在暗中的臉，猝不及防暴露在廿七面前。

那是怎樣一張臉？溝壑遍布，傷疤嶙峋，沒有眉毛胡子，一只眼眶空落落的沒有了眼珠，僅憑這張臉，廿七不敢想象他經歷了什么，而此時，對方另一只眼睛則如蛇蝎般，看向了她。

廿七屏住了呼吸，后背的毛都不自覺炸起。

軒轅燕遲卻一揮手，沒讓他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對方低下頭，沉默著，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廿七那種如芒在背的威脅感驟然散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廿七并不確定自己在不在那三位之中，昨日因著日落恢復妖身，她并沒有刻意逃脫過，也就沒有和剛才這位對上，不曾交手，廿七自然不會自大地認為一定會全身而退。

地毯上靜靜躺著自己昨日用的暗器，她昨日沒有在燕王身上找到，看來也是因為被那人拿走去調查了。

只是，寧王？

原來買兇殺人的人是寧王？

彼岸樓殺手一貫只看任務要求和報酬接單，所有下單的衣食父母都掌握在樓滿竹手中，除非有必要或者主動問，否則樓滿竹并不會泄露單主信息。

寧王是目前存活的皇子中，最年長的一位，比燕王大了整整十歲，兒子都在準備議親了，在燕王長成之前，一直是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若說是他，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皇帝足足有十四個兒子，除了燕王和寧王，其他十二王也并非個個酒囊飯袋，比如安王、齊王等人，都有一定的支持者，要說完全不會干出刺殺兄弟這檔子事，也難說。

廿七想了一會兒就沒想了，單主是誰，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這單的報酬足足有五十萬兩，哪怕中間凌云閣和彼岸樓還有抽兩手，到她手上也至少有一大半，抵得上她之前辛辛苦苦干五年的收入了。

殺燕王，她勢在必行。

寒風料峭，今年的北越初冬風格外大，馬車的門簾厚實且綴了風毛，還是被風刮的掀開了一點兒，廿七也就悄悄觀察出，這是往皇宮的方向。

燕王要帶她入宮？

聯想到昨晚大張旗鼓的聘貓儀式，廿七心想，這是要做實了燕王玩物喪志，對著一只貓兒愛不釋手的形象么？

北越前朝，十日一休沐，三日一大朝會，今日恰好就是大朝會的日子。

燕王沒有在朝中領什么實職，也就不用上朝，不過大朝會比較特殊，每一位成年皇子都需要參加。

趕到皇宮，廿七依舊站在燕王的肩頭，這還是她頭一回進宮，她準備仔細觀察，多記住一些路線和宮廷布局，萬一以后有機會接些宮里的單子，無論是殺人放火還是打家劫舍，總歸比外面那些單主的報酬給得高。

進了鐫著中正門的朱紅大門，馬車就要換成人力轎子，廿七站得高看得遠，那領路的小太監見了她一只貓站在燕王肩頭，表情苦得恨不得立刻哭出來。

“哎喲，好殿下，您怎么帶只貓兒進宮來了，這可壞了規矩。”

北越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平民百姓，都有養寵物的愛好，這寵物不拘是貓兒狗兒這樣大的，還是蟋蟀蛐蛐這樣小的，都有大把人養，但今時今日這地界，可不好帶寵物進來啊。

小太監一臉為難地看著金貴肩頭的小玄貓，想到個主意：

“要不然這樣，奴才替您暫且將這位主兒送去貓狗房歇著，等散了大朝會，奴才再給殿下送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