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陳家后,云娘道:“多謝你了裴姑娘。”
裴謹言看了失魂落魄的阿秀一眼,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云老板我就先回去了,要不你帶著阿秀去你那兒?”
云娘點了點頭,對著阿秀輕聲道:“阿秀,你想去嗎?”
阿秀輕輕拍打她的手,點點頭,朝著裴謹言走去,正欲跪下,裴謹言急忙攔住她,說道:“我不喜歡別人跪我,也能猜到你想說什么,不用謝,此舉無足輕重,女子生來不易,更當自強不息,不要動不動就下跪,失了氣度,我把你買出來錢也用不著還了,你家里就是一灘難泥,自己想清楚以后該干嘛,不要被他們過分束縛,你去好好休息吧,不過要是不想來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阿秀抹去淚水,點頭道:“是,奴婢記下了。”
裴謹言朝另外一條街道走去,待她走遠之后,阿秀道:“云姐姐,多謝你了。”
云娘大方道:“謝什么?裴姑娘說的對,你家那幾個就是一灘難泥,今后就別回來了吧,省的心傷,走!”
阿秀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好。”
裴謹言回到院子里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她練完十遍拳后,隨意吃了些糕點,洗腳過后倒頭就睡。
第二天,阿秀最早到來,為裴謹言備好早點,然后其余三人才陸陸續續過來干活,裴謹言吃完沒多久,他們便收拾的可謂一塵不染,很快又回去。
阿秀換了身新衣裳,告訴裴謹言,說她還要繼續為她做飯,裴謹言欣然受之,此后四個多月,她與她之間話倒是多了不少,更是熟悉了。
當阿秀聽到裴謹言想要參加靈霄派聚靈大會時,更是為她高興得合不攏嘴。
到了第五個月中旬,小鎮中十六歲及以下的少男少女都歡呼雀躍,無他,只因靈霄派的聚靈大會要來了,好些人都嚷嚷著想要前去。
阿秀說完后,看到裴謹言一臉淡然,忍不住好奇道:“姑娘,光是一個小鎮就有這么多人愿意參加,您就不擔心嗎?”
裴謹言笑呵呵問道:“你知道參加的條件是什么嗎?”
阿秀道:“我聽說只要十六歲以下,六歲以上的人,而且要前往主城接受仙人們的考驗。”
裴謹言道:“不錯,而且靈霄派幾十年才收一次,到現在,門中修士都不過才幾千人,可見競爭激烈,修仙之事,跟我緊不緊張沒什么關系,還得看緣法和天賦,我要是沒那天賦進不了仙門,緊張只會讓自己不開心,順其自然吧。”
其實不過是因為她有柳浩然的玉佩才這么安心,再加上與她僅僅只有一面之緣,但腦海中怎么也忘不掉的碧元師父也說過,她天賦不差的,就是不知道為啥,總是凝聚不了氣,不過她感覺這跟自己天賦無關吧,只要保證玉佩不丟,肯定能進去的。
阿秀笑道:“姑娘心境真好,奴婢相信肯定能進仙門的。”
裴謹言笑了笑,說道:“承你吉言,你先等著我去拿東西。”
“好。”
裴謹言去到自己屋子,她拿出一個黑色木盒,遞給阿秀道:“這個給你。”
阿秀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張紙和一沓鑰匙,她問道:“姑娘,這是……”
裴謹言道:“女子一定要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將來不管遇到什么事,總是會有棲息之地,我明日便要離開了,這房子丟棄了挺可惜,就送給你吧,你想住或者賣了換錢都可以。”
阿秀大吃一驚,連連推辭道:“姑娘怎么能這樣呢?這實在太貴重了,奴婢不能要。”
裴謹言道:“拿著吧,就當是你這段時間陪我的工錢了。”
阿秀還是搖頭,她低聲道:“當初姑娘讓奴婢離開陳家,花了那么多金子,奴婢一直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怎么還好意思再收這些呢?”
裴謹言道:“總不可能就這么讓它破舊不管吧?”她又說了好些話,終于,讓阿秀內心松動,當她出去時,眼中已然是一片朦朧。
裴謹言無奈搖頭,對她來說一座院子而已,對普通人來說卻已然是相當奢侈,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大啊!
當天晚上,阿秀去外面買了個好些食材,拿出最好的狀態為她做了一頓飯,八菜一湯,精致無比,讓裴謹言吃得飽飽的。
第二天,裴謹言走之前遣散所有人,工錢按照六個月的給,又給了云娘些許禮品,她牽著馬走出小鎮,云娘與阿秀一同為她送別,叮囑好一會兒。
待二人離開后,裴謹言回首看著生活五個多月的小鎮,心中竟然有點舍不得,為讓自己不再心傷,她躍上白馬,瀟灑如風飛奔遠方,去往昌平城。
在黃昏盡頭,裴謹言終于是趕上了,進入城池里,瞎逛一會兒,急急忙忙找個客棧入住。
距離聚靈大會還有三天,但裴謹言在路上已經聽說了,靈霄派的其中一脈弟子們昨日就抵達了城中,此時尚在城主府,還有許多百姓過去圍觀。
裴謹言雖然也好奇,不過沒有去,一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嘰嘰喳喳的吵個不停,她嫌煩,二是就算去了,也未必見得到。
所以,在這三天里,裴謹言除了獨自逛街外,便是在客棧里看書了。
三日后,天微微亮時裴謹言就起來了,她急急忙忙收拾行李,直奔人們所說的地方,凡是想要參加大會者,都要去城主府東邊那處的廣場。
一路上,裴謹言發現人真是多得嚇人,跟浪潮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年齡適合的要少很多。
也對,修仙這個事兒本身難度就挺大,就算有資格入仙門,能不能長久還兩說,進了仙門基本是仙凡兩隔了,除了有面子,又沒別的實質性好處,唯一好處可能就是被選中的家族會獲得一些銀兩,然后若是進入仙門沒有通過后面的考驗,許多宗門也會發放銀兩讓他們帶回去,所以能參加的不是她這種或多或少有后門可走的,就是特別好面子的,要么只有貧苦門戶了。
若是入了仙門天賦機緣氣運都足夠,那么或許有機會讓自己家族成為修真家族,不過這樣的也挺少。
裴謹言跟隨眾人去到廣場后,只見擂臺上坐著三個人,穿錦袍的中年人是城主,穿藍色長袍的青年據說是靈霄派內門精英,名叫張銘,還有一位同樣穿著藍色長袍的年輕女子與他身份一樣,名叫陳萱,擂臺之下,還站著百余個青衣男女以及守護廣場的數十個士兵。
廣場入口,有四個男女坐在桌旁,每個桌子上都放置著一塊平整的白玉。
一位背著長劍,頗為貌美的青衣少女上前,高聲道:“休得吵鬧,按照與往常一樣的規矩,所有參會的人分隊,屆時將手放在白玉之上檢測骨齡,若白玉呈青色,則是年紀太大不合規定,若是藍色,則是太小,兩種情況的人都將被驅逐,不要徒惹是非,現在便開始吧。”
裴謹言因站得靠近,于是便排在了最右邊第十八個,她并不想過早拿出玉佩,先靠本事試試看,實在是不行再說吧。
第一關自然是非常簡單,手放上去三個呼吸便可測好,很快就輪到了她,通過以后進入廣場,在另外一男子的指示下,去到中央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不知道下一輪是啥?
裴謹言無聊的將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拖著下巴斜眼盯著光滑得跟鏡子似的桌面,更多的是在看她那張極精致的鵝蛋臉,這副臉蛋底子是不錯的,雖然算不上有多風華絕代傾國傾城,但絕對是稱得上很漂亮,即便左臉上多出一道疤痕,也沒有叫她覺得難看,主要是疤痕太淡了。
不過裴謹言也沒多在意,其實她覺得是可以更丑些的,低調點總是好的。
她就這樣胡思亂想,突然一只手掌在裴謹言桌子上輕輕拍了一下,她回過神看去,原來是前桌的人,是個看著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一身紅色錦袍,秀發高挽,帶著珍珠耳墜,生得眉目如畫,小臉紅撲撲的。
裴謹言道:“你有事嗎?”
女孩搖了搖頭,開口發出清脆的聲音:“沒有啊,就是覺得你好面生。”
裴謹言道:“就我一人面生?那你人緣可真好。”
女孩笑呵呵道:“也不是,我從小就在城里長大,但有些人肯定是不認識的,就是看你和我挨得近看著面相和善,太無聊了想跟你說說話。”
裴謹言點頭道:“也行,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道:“我叫蘇青禾,青天的青,禾苗的禾。”
“我叫裴藍星,藍色的藍,星辰的星。”她打算今后就用這個名字了,一來還沒完全適應這個世界,偶爾想念地球,二來因為原主的緣故,她覺得原主的家庭太窒息,換個名字重新開始挺好的。
蘇青禾嘆了口氣,裴藍星道:“你怎么了?”
“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修仙。”蘇青禾苦著臉說道。
裴藍星好奇道:“為什么?”
蘇青禾趴在桌子上,道:“我聽說修仙很危險的,一不小心就死了,像我天賦這么差的人更活不久了,只想平平安安的,可是家里缺錢得緊,我又是最沒用的,只好我來了。”她看向裴藍星道:“那你呢?你是哪里的?又是怎么決定來參加大會的?”
裴藍星道:“我不是這座城的人,來自另外一座天云城,我想變強,沒人逼我,話說都還沒修煉,你怎么會覺得自己一定會活不久?”
“哎,做個普通人,雖然就短短幾十年,可有官府保護百姓啊,修仙了遇到各種妖怪或者比自己厲害的人就只能等死了,我想都不敢深想。”蘇青禾搖頭說道。
裴藍星安慰她道:“既來之則安之,總要努力過后才知成果吧。”
“也是。”蘇青禾低聲道:“其實吧我不想去,是還有一個原因,我問你個問題,你有喜歡的人嗎?”
裴藍星道:“沒有,你說的另外一個原因,不會是喜歡上了個年紀比你大的男子吧?”
蘇青禾狠狠點頭:“是啊,他比我大四歲,本來都打算定親了,可惜了他不能跟我一起參加。”
裴藍星扯了扯嘴角,蘇青禾繼續道:“哎,今后恐怕再難相見咯。”
就在裴藍星想說話時,擂臺上三個人同時起身,所有人已然測試完畢,那名陳萱的年輕女子道:“還請諸位安靜。”
聲音柔和,卻讓人不可忽視,整個廣場三里地,在其聲音威懾下通過測試的人一時寂然,非常吃驚,這樣的距離,以純粹聲道發聲,輕松便能讓吵鬧之下的十數萬人聽得清清楚楚,不愧是仙人。
陳萱又道:“諸位都是青年才俊,我便不多說了,既然第一輪已經測試完,那么便該第二輪了。”
她眼睛看向臺下一百多個青衣男女,他們皆會意,急忙分散,每個人打開腰間的袋子,然后雙手捏決,袋子里面亮起道道光輝,如流星墜空般準確落在每一個人的桌子上,定眼一看,竟然是一個巴掌大的白玉小鼎,從落桌那一刻起,里面就冒出淡淡煙霧,空氣里彌漫著陣陣奇特香味。
陳萱說道:“此乃引魂香,用以測試諸位意志力,所有人只需閉上眼睛,氣沉丹田,放松到最佳狀態。”
眾人依言,不敢有誤。
裴藍星閉上眼睛后,那股異味便一直在鼻間縈繞,說不上有多舒服,但就是叫她討厭不起來,殊不知這些迷霧已經將所有人身姿籠罩,她只覺得腦子特別清明,身體飄忽忽的,意識仿佛進入無邊柔軟的云海。
是云海卻又不像云海,過了一會兒,如同清晨的薄霧,非常清涼,叫她流連忘返,然后一陣清風吹過,朵朵云霧向她撲來,化為幾乎凝結為實質的諸多古怪情緒。
前世紙醉金迷的浪蕩,地震來時被同學拋棄的委屈,跌落山崖后的不甘,也有像原主母親死后的委屈,十多年欺壓下的恨意,被當做玩物送到紈绔子弟家的萬念俱灰,一切種種,一時間紛至杳來,裴藍星想要拋卻所有,但越是抗拒,就越是難受,從丹田、筋脈、骨血、皮肉,總感覺要被活生生燒死,而且持續時間非常久,久到有青衣修士呼喊她數遍也不見睜眼。
直到那叫陳萱的女子察覺不對勁,直接飛身下擂臺,去到她身邊查看,見裴藍星身邊環繞的煙霧越來越多,甚至把周圍早已醒來的人桌子上的煙霧都給吸引了過來,足足吸了數百道煙霧,眾人駭然,哪里見過這等場景?一時間都被震懾住了,便是張銘與那城主也匆匆趕來。
張銘詫異道:“這是怎么回事?以前從未見過。”
陳萱也搖頭表示不解,她有些擔憂此女,蘇青禾在一旁低聲道:“上仙,裴姑娘會不會有事?”
張銘道:“師妹,要不我們嘗試喚醒她?”
陳萱盯著裴藍星周圍的煙霧,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引魂香是絕無任何問題的,自古能夠在靜坐時產生意象的非修士不可,或許……是這位姑娘有驚人天賦?要不再看看吧!”
張銘擔憂的點點頭。
外界的一切,裴藍星絲毫沒有察覺,她已經在許多種情緒和肉體疼痛的交織下幾乎崩潰,看著茫茫云海,想死又不能死。
裴藍星窮盡最大意志力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慢慢的,在諸多折磨下,竟然是放棄了抵抗,也正因為她的放棄,使得精神與肉體同時一松,狀態竟然逐漸好轉。
裴藍星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可發現了這點,又非常欣喜,于是,她看著天空中凝結出實質的記憶碎片,嘗試放下,嘗試接受。
雖說地震讓她沒了生命,但是沒關系,這不重活了一世嗎?就算原主受盡委屈,那也都過去了,她前世喜歡看書,所以明白,自己占了便宜,這是一場因與果的關系,她會為她記得從前一切,還會為她報仇,了卻從前恩怨是非,才能更好向前進。
她身在此方不知名的世界,沒有時間概念,但自從裴藍星逐漸接受所有以后,她身上的灼熱感和疼痛感消失得很快,又是一陣微風吹過,實質的記憶碎片如一面面碎裂的鏡子,盡數消失。
裴藍星不知道的是,在她身處的這片厚厚的“云海頂端”,一位白衣雪發,有著金色雙眸的人低低笑了。
而她,慢慢睜開眼。
眾人驚呼一下,裴藍星愣住了,只見周圍密密麻麻的人將她圍得水泄不通,一雙雙眼睛盯得她頭皮發麻。
陳萱與張銘相視一眼,說道:“你的時間最久。”
?裴藍星有些緊張的問道:“那我是不是沒有通過?”
陳萱笑道:“你的情況我們第一次見,剛才瞧了一下你的根骨,是塊好苗子,恭喜你通過了。”
張銘也點頭,而后遣散所有人,高聲喝道:“所有弟子打開飛行帆,通過者,與我們一起上去,前往靈霄派!”
嘩!
烏泱泱的腦袋左右搖晃,人聲鼎沸,為通過者歡呼,而沒有通過的人,則被遣散出了廣場。
蘇青禾第一個來到裴藍星身邊,對她豎起大拇指:“你真厲害!”
裴藍星茫然道:“剛剛……發生了什么?他們怎么都盯著我?”
蘇青禾驚訝道:“你親身經歷的居然沒感覺到?”
裴藍星搖了搖頭,蘇青禾將剛剛的事與她說了,最后道:“你是不知道啊,剛剛都炸了鍋了。”
裴藍星沉默不說話了,她是真的一點兒不知道自己吸了煙霧,只是感覺痛的要死,隨即苦笑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算了,咱們過去吧!”
兩人來到廣場另外一端的大河邊,等待那所謂的“飛行帆”,看過小說的裴藍星當然知道是干嘛的,其實就是修士乘坐的飛船,需要微型陣法和靈石中的靈力啟動,這樣的東西也統稱為法器。
但見靈霄派一百多個修士分成五組,陳萱拍了拍腰上的儲物袋,從里面飛出五道華光,每一小組接到一個,然后共同捏決,在眾人目瞪口呆下,豁然變大,成為一艘艘停留在河面,通體白玉的精致大飛船,長約三百丈,高達二百米,入口與河邊道路相連接。
雖然在小說里見過,但裴藍星覺得,身臨其境更有震懾力,所有修士率先上去,然后打開通道口,將通過的一萬多名弟子均分上去。
裴藍星與蘇青禾并肩登上飛行帆,在一個弟子那里分別領到一個木牌,上邊寫著五百六十和五百六十一,毫無疑問,這是房號,竟然是每人一間,裴藍星忍不住夸贊這靈霄派真的好有人性。
裴藍星道:“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屋子?”
“好啊好啊!”蘇青禾拉著她便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