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淺讓奴仆將何玉玨帶回金玉滿堂,自己獨自站在城樓俯瞰整個漢中,破敗老舊,家家房子都是泥巴胚子混合麥草壘出來的,唯幾間比較特殊,由青石磚制成,想必就是她滿字家財了。
主路上幾個腰纏大刀扎辮子的秦人正和兩個身材小上一號的梁人在推搡對罵,混著不遠處孩子的哭聲在街道傳出老遠,旁邊剩余些許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百姓,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變化。這里充斥著冷漠,沉悶,毫無生氣。
果真如二哥哥說的那般:當?shù)厝耸巢还?,衣不蔽體,刁民者眾。這里根本就不是一座城,用破屋兩三家,倒霉事連連形容會更貼切些??墒遣豢暗倪@里,如今卻是何家唯一能避風的港灣了。
阮康巡視了一圈主城樓,除了護衛(wèi),未發(fā)現(xiàn)生人,隨即侍立在何玉淺身后。
這位他護衛(wèi)的主子,身材高挑,纖瘦有度,說話溫文雅致,較漢中女兒少了一些粗獷和強硬,從外表上看,泛泛之輩。
但卜管家對她的評價卻是:膽識過人足智多謀偽小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真君子,自小在家里是當著男兒培養(yǎng)的。
臨近中午,何玉淺感覺腿都站麻了,自嘲一笑,自己竟還當這里是更仆難數(shù)的何家大院,轉(zhuǎn)身欲走,注意到阮康的視線,邊抬腳去往城樓下邊問,“叫什么?多大了?”
“奴才姓阮名康,再過兩月就滿十八了!”
“入同府多久了?”當時應(yīng)了老祖要求,為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何玉淺在漢中化名同姓,金玉滿堂實為同府。
“前年冬入的府,當時奴才與妹妹差點凍死在路旁,是卜管家路過救了我們?!比羁瞪锨耙徊阶咧淋囖@旁,將腳踏放下。
“家中除了妹妹可還有親人?”
“僅有妹妹相依為命”
“也在府內(nèi)當差?”
“妹妹今年剛六歲,等過兩年到了年紀,卜管家說便可入府為婢?!?/p>
何玉淺在位子上坐好,試了試軟枕的舒適度,歪靠一旁,接著問話“六歲的孩童一人在外,如何看顧?”
何家家規(guī):仆眾,非諾不得過夜。卜叔既然沒有破例收了他妹妹,想必也不會允許她在何家過夜的。
“夜里有鄰里照看,白日待在奴房中?!比羁递p聲對著車窗。
轆轆馬車聲,慢慢行駛過街巷,適才吵鬧的人早已退至路邊,默默注視。
在漢中前些年是沒有馬車的,可以說當?shù)厝艘惠呑右姸紱]有見過,是近兩年同家搬過來之后才有的,可以說馬車就象征著同家。
同家財大氣粗,護衛(wèi)者眾多,且個個手拿精良武器,來的兩年多,修城池,建驛站,當鋪,錢莊等,所有賺錢的營生都是同家在經(jīng)營,在漢中同家就是土皇帝。但是比較奇怪的是,同家只有一個管家主事,漢中百姓從未見過同家的老爺太太,那同府的金玉滿堂正大門從未開過。
馬車行至府門,門口站滿了迎接的仆從護衛(wèi)。
“恭迎主子回府”
卜管家走到車旁,伸手扶何玉淺下車。何玉淺看著門前兩排跪著的仆人,不遠處還有一批看熱鬧的百姓,知道卜叔這是故意做給外人看的,意在告訴漢中百姓,金玉滿堂的主子來了。
“讓他們都忙去吧?!?/p>
卜叔揮手讓他們都下去,跟在何玉淺身后向著府中走去:“下午這邊5個主要的管事過來,可要一并見見!”
何玉淺停下腳步,示意阮康離開??粗哌h的背影,岔開話題問道“他妹妹性子如何?”
卜管家想著那孩子三不五時送過來的果子,逢人便笑的模樣,回答“是個開朗,孝順的孩子?!?/p>
“如果品性不錯,以后就放我房里養(yǎng)著吧,這里可有調(diào)教的嬤嬤?”
一路上觀察著院落,寬綽疏朗,四面有房,游廊連接,原是三進的房子,后來加蓋了一個院子和花園,三進的院子變成了現(xiàn)在的五進。
“阿布媳婦跟過來了!調(diào)教個小丫頭應(yīng)當可以”阿布是何家二房的護衛(wèi)長,當年為了保護她爹,在沭陽沒了,家里只剩下孤兒寡母兩個,后來三嬸嬸念著情分,想將她聘給遠房的表親,布嫂婉拒后,隨卜叔來了池中。
“破布頭也有十歲了吧?!逼撇碱^是阿布的兒子,大名羅浩,是她爹爹給取的?!肮Ψ?qū)W的如何了?”
“較阿布年歲時差了許多,但孩子還是很努力?!?/p>
“讓他跟著星星,暫時做個貼身的小廝,后面功夫修習到家了,再另行安排。”
“是!”看到何玉淺接下來沒有其他安排,卜管家重提剛剛的事“那5個管事?”
“午食過后,讓當鋪和拍賣行的人過來就行,其他人月底匯賬的時候見吧?!?/p>
“好,午食按照您要求準備了,先食午再說其他,都瘦的沒了樣子?!辈饭芗铱粗≈髯邮菹鞯哪橗嫞凵翊葠哿髀冻鲂奶邸?/p>
“一路上我并未吃什么苦,讓人給星星補一補,流放這些日子,怕是傷了元氣?!?/p>
“星主子回來便有些精神不濟,安排用了點飯,現(xiàn)在想必已歇晌了?!辈饭芗覄倧暮斡瘾k那來,對他狀態(tài)也較清楚。
“恩”何玉淺站住腳,猶豫一下說“卜叔,何家遭此大難,怕是無法給你平順榮養(yǎng),如若……你盡管離去,后續(xù)大富大貴怕是艱難,但是做個富貴家翁不是難事,安全也當無虞。”
“小主子說的哪里話,老奴是看著老爺和你長大的,說句大不敬的話,權(quán)當自己孩子似的,如何能狠心撩開手去。”扶著何玉淺至西廂房坐下,示意婢女上餐“小主子是有大主意的人,盡管做你的事去,老奴心甘情愿替你守著這兒?!?/p>
“謝謝你,卜叔?!睍r至今日何玉淺也未想明白,此世當事事順遂的何家,如何就遭此大難。這一難來得莫名其妙,不查清楚幕后黑手,她無法善罷甘休。
午后書房
書房是二進的東廂房騰出來的,臨時搬來了書桌和臥榻,擺了書架,掛了幾幅劉真人的墨寶,這檔口也只有自家運來的幾幅字畫撐著臉面,外處是沒地買去。再配備了點文房四寶,勉強有了個書房的樣子。
何玉淺如今正在梳理當鋪和拍賣行的賬簿,這邊除了榮養(yǎng)的卜叔家眷,就剩下部曲的媳婦子,都是清白的民身,男仆不上,都是退下來的部曲,婢女還是昨晚兒卜叔臨時去人販子那兒買的,規(guī)矩還要重頭教起。
書房
臨時充當何玉淺貼身婢女的小秋,就是卜叔買來的,女仆沒人啊!
“主子,阮護衛(wèi)來了。”
何玉淺捏了捏鼻梁,將最后一筆賬做完,才吩咐“讓他進來。”
“坐吧”抬手翻開下一本賬目,“給他上盞大紅袍?!?/p>
小秋站著沒動,扭捏著看著上首。
“作何站著不動?”何玉淺疑惑的看向她。
阮康是第一次見這個婢女,馬上理解了她的窘境,“主子折煞奴才,奴專門是來叩謝恩典的,帶小丫過來給你磕個頭,那么金貴的茶使不得?!彼呛冗^一次茶的,但是大紅袍也是聞所未聞。
何玉淺抬頭看向下手站著的兩人,也反應(yīng)了過來,“下去吧”示意阮康將人喚來,“瞧著外面天兒怪熱的,作何這么早,晚些也不妨事。”
阮康將妹妹領(lǐng)進來,端端正正教她磕了個頭“黑丫給主子大人請安,主子安康”
“抬起頭來,你叫黑丫?”下面跪著的小丫頭皮膚黢黑黢黑,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袖子肥大了許多,看著像唱戲是的,面黃肌瘦,個頭比同齡的孩子矮上許多,“作何起這么個名兒?”
“鄉(xiāng)下人命賤,囫圇叫個名字而已,奴才的名字還是卜管家給起的,隨的阮嬸的姓。”阮康解釋
何玉淺沉吟片刻,“以后就叫喜鵲吧,也沾沾它的福氣?!碧謱⑾铲o二字寫于紙上,遞給阮康“起來吧,去卜叔那兒領(lǐng)500文賞錢,明天過來書房聽調(diào)”
“謝主子大人,謝主子大人?!毙⊙绢^現(xiàn)在叫喜鵲了,高興的差點蹦起來,在長廊上就迫不及待的開始炫耀“大哥,有錢”
阮康看著小小一只的妹妹,眼神溫柔:“晚上大哥給你買肉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