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傳來嘻嘻索索的聲音,像耳邊有只蒼蠅,吵得何玉淺頭疼的很,不耐煩的掀開被子,想說句話,嗓子也干的厲害,最后不得不作罷。起身隨意批了件織錦的貂裘,貂裘很大,全身只剩半張小臉露在外面。
自己從炭爐上倒了熱水,沏了壺茶。飄散的茶香緩解了她的焦躁,慢悠悠的打開門,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五六個人拿著鐵鏟,正在清掃下了一晚上的雪。
小秋聽到開門的聲音,沿著沒被雪掩蓋住的一側(cè)長廊跑了過來。
“主子,快進屋里去,外面可冷了。”
何玉淺讓開位置讓她進屋來。小秋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進來被屋里的熱氣一烘,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爐邊烤一會,用熱水將手和臉也暖一暖。”何玉淺坐回桌邊,繼續(xù)喝剛剛倒的那杯茶,順手給小秋也倒了一杯。
小秋喝著茶水,笑的憨憨的,“主子,你真好。”
“女兒家身子嬌,受不得冷,”看到她穿得單薄,忍不住皺眉。
“主子,奴婢不冷,剛剛在外面鏟雪都出汗了呢。”指著額頭的汗,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何玉淺一時還真不知說什么好,“讓廚房常備著姜茶,飯后讓每人都喝一碗。”
“好,奴婢一會告訴他們,主子,手熱了,奴婢替你更衣吧”
整理好妝容,天已經(jīng)大亮了。何玉淺拉了拉刺繡皮毛斗篷,漫天大雪,紛紛揚揚落下,剛掃出來的路面又薄薄的鋪了一層。
注意到打掃的幾個人,手都有不同程度的皸裂,這些人都沒經(jīng)歷過這么冷的天,是她疏忽大意忘記了,“讓廚房送些肥油過來,再在院子里支口大鍋,一會我要用。”
“是!”小秋很好奇:“主子,你要熬藥嗎?奴婢要喝嗎?”
何玉淺笑吟吟:“先去給舅舅請安。回來你就知道了。”
到成王府時間已經(jīng)過了四天,何玉淺按照規(guī)矩每日都要去給成王請安,日子過得有些像在何家的樣子。
今日他們?nèi)サ牟磺桑四玖峙c幕僚正在書房商議事情。他們只得先等在廊下。
她伸手接住飄過來的雪花,看著被白雪覆蓋住的園子,嘴角微微勾起。
連續(xù)十天的大雪,終于讓一些人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了。
荀攸議完事出來,迎面碰上一姑娘,她被火紅的絨毛印襯下,如牡丹般高貴艷麗。
何玉淺看著瘦骨嶙峋,卻長得張賞心悅目的人,猜測這人應(yīng)該就是舅舅的幕僚了。
“阿滿來了,快進來坐。”不知何時站在荀攸身后的成王,拍了拍荀攸的肩膀。
何玉淺沖荀攸點了一下頭,由小秋扶著進到書房。并依著規(guī)矩給舅舅請了安。
“這邊不比南邊,天氣冷得很,身邊缺了什么記得和你舅母說。”
“謝謝舅舅關(guān)心,舅母一切安排的很是妥當(dāng)。”
“那就好,沒什么事也別出去逛了,最近外面不太平。”端木林將打開的江東地圖收起來。
何玉淺注意到松山周邊幾處做了紅色的標(biāo)記,意識到那可能就是雪災(zāi)比較嚴(yán)重的地方!
這可有些難辦了,她運過來的糧食布匹全部囤積在惠山,惠山距離松山雖然不遠,但是一個北,一個西,距離也不近就是了,雨雪天氣,路上可不容易走。
“連日下雪,道路也不好,早就絕了出去的心思。”何玉淺替他倒了杯茶,放在他的手邊。
“這種天氣,出現(xiàn)災(zāi)情避不可免,舅舅剛召幕僚,可是為了這事?”
端木林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一下,笑出聲:“你這洞若觀火的本事也不知隨了誰?難怪姐姐會如此怕你。”
何玉淺當(dāng)作沒聽懂他的話,坐到窗邊的榻上:“舅舅也不像個皇家人!想必性子隨了太妃娘娘吧!”
“這話從何說起?”端木林看向她。
“皇家人做事可不會親力親為,俗話說天塌下來自有長的撐住,舅舅何苦一個人在這勞神,解決不了的問題自然要上達天聽,讓有能力的人去想辦法,”
端木林哈哈一笑:“阿滿所想竟和荀攸不謀而合,不過你不怕朝廷來人,知道你在這嗎?”
“舅舅都不怕,阿滿自然也不怕。”
“有膽識,哈哈……那阿滿說說,此次該如何上達天聽,又該如何處理江東的災(zāi)情”
“舅舅說笑了,剛剛你們想必已經(jīng)有了決斷,何苦還要多余問我,難不成是想取笑阿滿?”她將話玩笑般的說出口。
“哎~,群策群力嘛!小時候本王聽你的還少嗎?”成王一臉回憶往昔的表情。
何玉淺摩挲著手爐,緩緩說道,“那舅舅隨便聽聽便罷,如果依我的意思,當(dāng)一日一封加急奏報,快馬送到咸陽,奏報還要找個文筆好的寫,勢必將此次災(zāi)情描寫的日益嚴(yán)重,字字泣血,最后更是要讓人相信,這是有史以來,絕無僅有的災(zāi)情。而且奏報里絕口不能提要錢要糧的事。”她聲音清脆,條理清楚。
“為何?寫奏報不就是為了錢糧?”端木林不解。
“何家倒了,戶部還能有多少地方稅收?”
“朝廷不是剛得了18億…”突然意識到說錯話,他猛的住了嘴。
“18億,聽著挺多的,可那里是漏洞的米缸,又能堅持幾年呢?”何玉淺對于何家被抄沒的財產(chǎn)沒什么感覺,錢財對于她從來都是身外之物。
“那阿滿認為該當(dāng)如何?”端木林坐到榻的另一邊。
“舅舅應(yīng)該先將成王府,抵押給昌隆銀號,所借銀錢均用作賑災(zāi)之用,并且每一筆錢都要記錄的清清楚楚。”
端木林震驚的看著她,她的辦法,荀攸的兩手準(zhǔn)備:一,向朝廷求援,二,從江東地主富紳處籌錢買糧。這兩條計策,無疑何玉淺的更好一些。
籌錢由他親自做,無疑更具影響力和說服力。
“用成王府抵押,秒極妙極。本王都帶頭抵押了房子,看誰還敢推三阻四,這次災(zāi)情必定可以迎刃而解。”
何玉淺對著舅舅笑道,“抵押成王府好處眾多,這只是其一。”
“哦~愿聞其詳!”
“昌隆是朝廷的錢莊,用朝廷的錢解決江東的困難,這叫空手套白狼。災(zāi)情結(jié)束后,朝廷論功行賞,舅舅覺得,他們好意思收你的房子嗎?即使他們厚著臉,江東的百姓可是會答應(yīng)?最終的結(jié)果,最得力的肯定是舅舅,不用花費一分一毫便名利雙收,這種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端木林聽到這,腦子里不合時宜的想起姐姐的一句話:本宮那孩兒心較比干多一竅,一雙眼睛看穿天,甚是可怕。
他看著坐在榻上鎮(zhèn)定自若的女兒家,心想如果她是個男兒就好了。憑她的才智,到哪里都必定能做出一番功績。
江東衙門
江東城所有賣糧的,只要有點庫存的,全部被傳喚到了江東衙門。
衙門有要求,糧食自現(xiàn)在開始禁止對私買賣。將統(tǒng)一由衙門按照加一成的市場價收購,責(zé)令他們盡快將全部糧食拉過來。
可是出乎郡守意料的是,今年的糧價較往年高了許多,怕他們說假話,他將幾個商家的進價都詳細的查了幾遍。
一時間頭大如斗,于是連忙將這個消息匯報給了成王。
端木林聽到這個消息,先將相關(guān)的屬官罵了個狗血淋頭。
荀攸對商貿(mào)不太懂,遂疑惑“江南今年不是豐收嗎?”
屬官硬著頭皮解釋:“大人有所不知,自六月何家出事,糧價就有所上升,到了8月又因為九江戰(zhàn)亂漲了一些,到了120文一斗,11月份時,江南又出現(xiàn)大量的商家收購糧食,價格一路飆至現(xiàn)在的200文一斗,雖然有所回落,但也甚少。”
聽完解釋,成王都沉默了,雖然他可以不計成本的做事,但是抵押王府的錢只有五十萬兩,他想花也得有才成。
荀攸思考一瞬,附耳端木林。
“你確定她能有辦法?”端木林看向他,
“總要試試”
“來人,快來人,去將七小姐請來。”轉(zhuǎn)頭吩咐郡守等一眾官員先回去按令行事。
接到舅舅有請的消息,何玉淺正帶著眾人在院子里熬制凍瘡膏。院子里搭了棚子,架起了大鍋,所有人都興致盎然,忙的熱火朝天。
第一鍋歷經(jīng)2個時辰已經(jīng)好了,小秋將成品呈給何玉淺看。
“顏色差了點,下一鍋火候再小一些,時間再熬長一些。”她轉(zhuǎn)身打算隨小廝離開,“這鍋的用小罐裝了,不分男女,每人都拿一罐,日常擦臉擦手都用得著。”
“謝主子賞。”聲音響亮愉悅,連暫居客院的何成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