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
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
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
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
許纓上輩子,聽信小人耳言,排斥內親,對仇人百般討好,遇人不淑,嫁給薄幸之人,被厭棄鄙夷。
被后母和同父異母的妹妹算計,到頭來最后落得了個挫骨揚灰的結局。
她不甘心!如果蒼天有眼,一定不要讓這群人付出代價。
楚國皇宮冷宮偏殿。
木門嘎吱被打開,一個高高在上的男子后跟著兩位內侍。
一內侍手中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是潔白的三尺白綾,另則是一杯毒酒。
“許纓,念在你同朕十年夫妻的情誼,朕保你全尸。”一個冷漠而嫌惡的聲音響起。
眼前是一身龍袍的新帝,明明生得俊美無雙,眼下對許纓來說丑陋不堪。
“哈哈哈哈哈,蕭垣……你竟如此無情,我陪伴你十載,為你謀取皇位,管理內務,到頭來你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殺妻廢子!”許纓如今狼狽不堪,她一身粗衣麻布,頭發凌亂,面帶塵土,她此時大笑起來帶著深深的凄怨。
許纓年少癡戀蜀王蕭垣,只因為他是京城內最有名的美男子,才華橫溢,為人端正。許多同齡女子皆愛慕于他。
那時她蠢笨愚鈍,聽信繼母之言,便傾心于蜀王。她出身名門,祖父是三品大臣,父親是昭將軍許濂,母親是河東裴氏名女,可惜紅顏薄命,生下弟弟許麟后就病逝了。
而后兩年,父親扶趙姨娘為正室,趙姨娘的兒女理所當然成為嫡嗣,她也被交托后母管教。
她在京中名聲狼藉,從小到大她頑劣厭學,違抗父親,還潑烈放蕩。為追求蜀王,她在會試放榜后大膽放言“蜀王殿下是我未來之夫婿,必我之物!”還和所有京中女子為敵。
然而這些令許父惱火的事,皆被趙姨娘一筆帶過,當時趙慧蓮撫摸許纓的腦袋,溫柔地說“纓兒盡可如此,女子戀慕他人,就應該將愛意盡情表露出來,而非含蓄委婉。”當時覺得這些話很親切,如今是無比的寒涼。
而她沒有去聽父親的勸告“你不必追求心機深沉的蜀王,我已為你安排另一樁婚事。”
趙慧蓮從未教過她的禮義廉恥,悉數奉還給了她的親女兒許婉盈。許婉盈如今就要被立為皇后,原來許纓不過是她們走向榮華富貴的墊腳石!
許纓為蜀王妃十載,盡妻子之責,即使未曾學女紅未閱《女則》,她也努力迎合蕭垣,管理內務,并為他生下一子明琰。
如今她的明琰從蜀王世子理該立為太子,卻被廢。她這個蜀王妃同樣被貶為庶人處死,若是父親還在……
可惜昭將軍已死,她討厭,不明白許父的勸告之語,甚至在父親的喪期內,她只顧著誕子后的欣喜之中,從未去吊唁一句話。這成為
她死前的遺憾。
如今,許纓只能用自己的命,來償還自己因愚蠢而犯下的債。
可仇人不會讓她好死“就憑你,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蕭垣戲謔地望向她,沒有念半點夫妻情誼道“哼,虧盈兒還一直擔心你這個蛇蝎心腸的潑婦。”
“你卻要害她,給她下毒!朕今日本念在往日相敬如賓之情留你全尸,現在看來你是不得好死!”
“我何時害她了?”她冷哼一聲,想起不久蕭垣登基前一晚,就迫不及待地召許婉盈入宮。
就在那一天晚上,她的親妹妹就巧合地中毒,命懸一線。結果就是查出,這是蜀王妃許纓下的毒。罪證就在她的寢殿關雎宮里的毒藥殘渣以及證人宮女紫蕓。
最信任的貼身宮女,她平時厚待紫蕓,她卻毫不猶豫地背叛她了。
蕭垣狠毒地盯著許纓,“盈兒心地純良,還想與你這個姐姐一敘,來人,將她押入鳳儀宮。”
鳳儀宮內。
她跪在殿內,許久不見人,約莫幾個時辰后,已經到了深夜,那個人影才出現。
許婉盈如今已為皇后,母儀天下,她和趙慧蓮一并走來,她面容姣好,可能是“中毒”氣質弱柳扶風,孱弱虛態。
趙姨娘倆親切地攙扶著她,遠遠走來許纓就聽聞溫柔的細語聲“姐姐。”
趙姨娘冷笑一聲“婉盈,如今她毒害你被廢為庶人,哪還是你的姐姐?”許婉盈卻讓她先走,自己要和姐姐“敘敘舊”
“姐姐,好久不見,你怎么瘦成這樣了?”她像是關心,又像是享受著居高臨下的滋味。“你自己清楚。”
“是啊,我知姐姐給我下毒只是沖動之舉,并非本心。奈何我愛莫能助,明明告訴阿垣了,他卻非要你一死。”她眼睛里有嬌柔的笑意,眼下卻要將許纓推進地獄。
“你可真會演戲,許婉盈,你不累嗎?”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宮中誰人不道“當今皇后娘娘賢良淑德,溫婉大度。”
“你出生,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女,也不受父親待見。你贏了,趙慧蓮為你博了一個身份將來。”許纓故意扎她道“也是我愚蠢,輕信你們,與父親和裴家斷絕了聯系往來,到頭來走投無路。”
她看見許婉盈臉色微動“你知道了。”像是撕破偽裝一樣,緊緊盯著獵物“那又如何?如今我是已逝國公唯一的嫡女,而你成了階下囚。”
“姐姐,你輸了。不過我還要給你一件東西,我想你會喜歡的。”她拍拍手,吩咐宮人端來一個箱子。
這令許纓的心惴惴不安,是一個映著紅花的箱子,打開箱子里面是裹著一塊血紅色的布,她隱隱約約感覺到,卻喪失了勇氣去查看。
我想你會喜歡的,她的手撫摸上紅布,心為之一顫。是一個孩子的觸感,細皮嫩肉。
許纓連忙掀開紅色裹布,是一個熟悉的身影。一瞬間泣不成聲,痛徹心扉。
那是她孩子,是她的明琰!她劇烈地顫抖,咬著牙齒道“你竟敢謀殺皇嗣!許婉盈!那也是你的親外甥!”
那個男孩的輪廓瘦削,渾身是血靜靜地倒在箱子里,手腳還被麻繩緊緊捆住,看著像是被虐殺。
“他不過是一個天生癡傻的廢物,蕭垣會在意他的死活嗎?”許婉盈莞爾一笑,轉身道“你猜,他為什么到了三四歲也不能發聲說話。”
她驟然想到,明琰出生時就像是死胎一樣平靜,明明大大張口神色十分難看,可就是沒有哭聲,害她擔心了許久。
“是你下的藥?!”“當然,因為我恨你,連同恨你那個兒子。憑什么?你以為你身為嫡出就了不起嗎?你不過也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要殺了你!”她悲痛入骨,想起自己頭上還有遺留的一根銀簪,立即從發間抽出。
結果卻被宮人死死按住,她想掙扎,卻不得動彈。
“真蠢。”許婉盈高高在上地看著這個狼狽的女人。
“動手吧。”
一句話,宮人們立刻將毒酒端上,任她拼命掙扎,灌入她的嘴中。
許纓好恨,她全身血液在沸騰,在叫囂。為什么?為什么要輕信他人?為什么要嫁給蕭垣?為什么自己當初如此蠢笨無能?
她的眼角噙著淚,順著眼角一點點流出,她胸腔震痛,一口血吐出,染紅了凜冽的秋色。
臨死前,她只聽到一句“真晦氣,把尸體燒了吧。”
許纓再也不會輕信任何人,錯付真心,她要讓欺辱過自己的人,通通付出代價。
她想,若重來一世,她必報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