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妹妹也這樣說,劉翠鳳的心里比剛才又多了幾分底氣,
“就是說,小陳這也三十多了,我們老兩口也都六十了,這身邊還沒有個孫子你說這像什么話。”
劉翠鳳還想再說什么卻被一旁的陳希貴拼命攔住,
“行了,你快別說了,什么時候要孩子,小陳他們自己心里有數,今天大家吃飯你總說這個干嘛。”
“有數,有什么數,現在這年輕人啊,可不像我們當時了,我年輕那個時候……”
“哎~大姐,聽說前一陣牛連帥他們去海南玩了是不是,回來的時候有沒有給你們買點什么禮物呀。”一旁的老姨夫趕忙詢問道。
一聽到有人夸自己的女婿,劉翠鳳那滿是陰翳的臉上頓時綻放出向日葵一樣的笑容(雖然這樣說有點侮辱向日葵),隨即眉飛色舞的說道,
“那可不,為啥說還得是我們家連帥這個工作,人家單位組織旅游也不用你掏一分錢,來回的吃住機票啥的都讓單位包了,也就是給我們老兩口買東西花了點錢,要不然真是連個花錢的地方都沒了。”
“哈哈哈,真是個好工作呀,我記得上次去陜西就給你們老兩口買回不少東西,這次又給你們買了點什么呀。”
“嗨,也沒買個什么,那邊除了海產品就是水果啥的,你說我坐飛機,那些東西怎么往回帶呀。”牛連帥搶先說道。
“那也給我買了條珍珠項鏈呢。”劉翠鳳驕傲的說道。
“哎呦,是嗎,為啥說物不再多而在精呢,這珍珠項鏈可不少錢吧。”老姨接著問道。
“就普通珍珠,也沒幾個錢,幾千塊吧。”
好家伙,這幾年人們總說出門在外面子是自己給自己的,沒想到二十年前的牛連帥就深刻的明白著這個道理,當時的黃金每克還不到一百塊錢,他就敢把二十塊錢一串的地攤貨吹到幾千塊錢。可能是自己吹的也有點心虛了吧,還不等老姨他們再問,牛連帥就趕忙問道,
“老姨夫你們單位沒有組織旅游嗎?”
“我們那里天天忙得啥也是的,又總是挨著倒班,哪能跟你們比。”
其實老姨夫這么說倒也實在是謙虛了,他做了快三十年的鐵路工人,那福利待遇也不是一般單位所能比的,而他們唯一的女兒雪見就是他在鐵路上撿到的。那是一個嚴冬之夜,老姨夫和工友們在檢修鐵路的時候發現了襁褓中的雪見,按老姨夫的話說,人與人之間說不清楚的就是緣分,那天本就是一個大雪的天氣,在檢修完鐵路之后所有人都著急著回家,可是他卻在尺許厚的雪里看到一個被卷起來的棉被,然后在這個棉被里發現了已經被凍僵了的雪見,當時的雪見已經完全沒了知覺,整個人也呈現出一種冰紫色的樣子,可以說離死就是一步之遙吧。
老姨夫把雪見帶到醫院后守了兩天雪見才哭出聲來,雖然是撿回了一條命,可右臂因為長時間被身體壓迫的原因已經沒法恢復知覺了,不過好在是撿回了一條命。然后在那個年代,像雪見這樣的小孩還有很多,你要是和老輩人談論起這個話題,那他們就會說,“嗨,那會,你早上出去倒個尿桶都能在垃圾池邊上撿到孩子”。所以雪見也真的是一個幸運兒了,那為什么現在見不到了呢,一方面應該是社會保障完善了,另一方面是醫療水平和人們的觀念進步了吧。
……
從飯桌上再到回來的一路上小麗都沒怎么說話,可能是因為打車回來的緣故,當著外人的面劉翠鳳也沒有再說什么不中聽的話,當然這之前她說的已經夠多了。在進到新安城后有左右兩條路,右邊這條是通到街上去的,也就是小麗理發店在的地方,左邊一路走到頭就是陳冬泉他們家了。
“怎么走啊。”出租車司機問道。
“往右拐,先把我們送到店里,然后你再送他們老兩口回家,一會你在我店門口掉個頭,順著左邊這條路走到頭就是了。”小麗說著就掏出三十塊錢交給出租車司機。
還不等出租車拐到右邊,劉翠鳳就開口了(這老東西一分鐘不作妖都不行),
“怎么你們今天晚上還要回店里住嗎?”
“明天還得早早開門,就不帶回去了。”小麗說道。
“那行,你去店里住可以,不過小陳得跟我們回家去。”
“這是為什么。”
“這段時間你讓小陳跟你住店里他都沒睡上個好覺,本來開一天車就夠累了,再休息不好那怎么行,這樣休息不好開車有多危險你知道不知道。”
且不說每天晚上陳冬泉那雷響一樣的鼾聲是怎么回事,單單是劉翠鳳這個禁止疲勞駕駛的觀念就足以稱得上超前了。
小麗其實并不在意劉翠鳳怎么說,她只是抬起頭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上一言不發的陳冬泉,自己與這些人的緣起都是因為他,而他既然一言不發,那自己也就沒必要再說些什么了。
“師傅你直接送他們回家吧。”小麗說著就下了車。
“讓出租車把你送過去呀。”劉翠鳳說道。
“不用,我自己有腿。”小麗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朝前方那片燈火輝煌處走去。
而劉翠鳳他們坐的出租車也幾乎沒有絲毫停留就朝著另外一邊開去,眨眼間便已經連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都要聽不見了。
十一點多的新安鎮里,街上的煙火雖然還沒有散去,不過倒也是爐中最后的余熱了。小麗強撐著眼中的淚水,她始終不肯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出來,這也是她僅剩的尊嚴了。在回到店里、關上店門的那一瞬間,小麗再也積蓄不住那滿腔的苦楚,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怎么會是她的命運啊。她實在是不明白這些事怎么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本以為會是奔向幸福的生活,結果卻遇到一個強勢且無賴的惡婆婆,這樣一個比窩囊廢還窩囊廢的丈夫,還有那些只會對自己冷言冷語的親友們,哦,對了,那些人嚴格意義上講也并不是自己的親友,當然不會站在自己這邊了。
但是最可氣最可恨的,還是那個讓自己托付一生的人——陳冬泉。
淚水就這樣迷失了小麗的眼,可她卻不知道是什么迷失了陳冬泉那一家人的心,唉,這弄人的命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