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嘗嘗,這是今年才下來的西湖龍井,是前一陣我到南方調研,當地的領導送我的?!蹦悄腥苏f著便將一杯茶放到牛懷金旁邊的茶幾上?!氨緛碓缇拖牖厝タ纯茨?,可這學校里的事兒真是太多了,今天接待明天調研的,這不是昨天才接待了一伙領導,過幾天就又要出去了。咱們這兒現在講究改革,要學習先進地區的先進經驗,搞得我呀,是真的抽不開身?!?/p>
牛懷金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上的茶葉,又淺淺地聞了一下,隨即贊嘆道,
“真是好茶,茶氣這么足?!?/p>
“是吧!我也這樣覺得,看來還得是咱爺倆有品位啊,我這兒還有兩包,一會兒您都拿回去?!?/p>
牛懷金看著這寬闊整潔的辦公室,倒真的不是一般的體面,再看看眼前這個“孩子”,西裝革履、氣度非凡,倒也真是有幾分的樣子。
“家里好嗎?”牛懷金問道。
“嗨,就那樣吧。您也知道韓莉莉那人,大小姐脾氣,走到哪都得有人寵著才行,過去年輕不懂事也就算了,現在這都多大了,還是一天天地跟我找事,我晚上遲回去一小會兒就得追著問我去干嗎了,您說說有這樣的嗎。挺大個人了,連最起碼的洗衣做飯都不會,給她雇了個保姆吧,她嫌人家年輕,打扮得太妖艷,找了個歲數大點的她又嫌人家干活不伶俐,我就沒見過這么難伺候的人,搞得我現在連家都不想回了?!蹦悄腥苏f著又給牛懷金點上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一根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
“兩口子之間有點矛盾很正常,莉莉就是那個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雖然嬌慣了點,可人還是不錯的,你在平時多讓著她點,好好過日子嘛。”
“嗯,師父您說的話我聽進去了,晚上回去我就跟她道歉。嗨,誰叫人家是大小姐呢?!?/p>
那男人說完兩人都沉默了片刻,氣氛中也難免有些許的尷尬,現在的他們早已經不是十幾年的那樣,更直白點來說,強弱之勢逆轉了。
“師父,您這次來是有什么事嗎?”
“嗯,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我有個遠房表妹家的孩子要上學,但是呢成績又不太夠,這才讓我來問問你,看看能不能給他們想想辦法?!迸呀鹇詭邼卣f道。
“哦~既然是咱們家的親戚那還不好說,明天直接讓他們來我這兒報道就行了,這算什么事兒?!?/p>
說到這兒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師父您好不容易來我這兒一次,中午咱們爺倆出去好好喝點?!?/p>
“行啊,哈哈哈哈,那就好好喝點?!?/p>
兩人正說著那男人的電話就響了起來,而他在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瞬間就收斂了一貫的傲慢與狂妄,
“喂,領導,領導……嗯嗯,我沒中午沒安排,您說,您說……好好好,這可是大事,這可是大事……嗯嗯,我明白我明白……好,好,領導我明白,這都要多謝您對我栽培啊……哎哎,好好好,那您先忙,您先忙……”
那男人掛了電話兩眼中都透著興奮與光彩,可他隨即又變換出一副極度惋惜、愧疚的神情,
“唉,師父您看這……唉,本來還想著咱爺倆出去好好喝點呢,可今天上面領導來咱們縣做調研,縣里領導讓我去陪餐,也好和上面的領導們多接觸接觸。您也知道,我在四中校長的位置上也有幾年了,這一陣上面正在考察干部任用,我還想再進一步的話確實也有不小的壓力,所以今天這個飯局對我來說還是挺重要的……”
“嗯嗯,這是大事。沒事,你該忙你的忙你的,不用管我?!?/p>
那男人聽牛懷金這樣說也隨之流露出一股為難之色,
“唉,真是的。本來還想著咱們爺倆好好喝點呢,您看我這,又實在是脫不開身?!?/p>
“沒事,沒事?!?/p>
“這樣吧師父,我讓司機帶您到懷山飯店去吃飯,想吃什么您隨便點,吃完了再讓司機送您回去。”那男人說道。
“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你讓司機去送我,一會兒你出門怎么辦,我打個車回去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
“沒事,沒事,你忙吧,我先走了?!?/p>
“唉,您也真是的。茶葉,茶葉?!蹦悄腥苏f著就跑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個十分精美的禮品盒遞給牛懷金,“師父我這兒實在是走不開,就不能親自去送您了,您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說,這兩包茶葉您先拿回去,等改天我得空了肯定回去看您。”
“好,好。”牛懷金正要走,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師父再多說一句。”
“您說,您說?!?/p>
“莉莉那孩子人不錯,有時候嬌慣點其實也沒什么,你們兩口子走到一起不容易,千萬不要感情用事啊?!?/p>
“嗯嗯,師父我明白,晚上回去我就和她道歉?!?/p>
牛懷金猶豫了片刻,又接著說道,
“我知道現在的社會誘惑很大,有時候的許多事也都不以我們的意志而改變,你做什么事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p>
聽到牛懷金這樣說,那男人也實實地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
“是,我明白了師父,您說的話我都銘記在心,以后我會注意的?!?/p>
“嗯,那好,那我先走了?!?/p>
牛懷金剛才走出兩步,那男人便又朝他喊了一聲,
“師父?!?/p>
“嗯?怎么了?!?/p>
“沒事,就是您看我現在這么忙,您來了我也沒法好好招待您,以后您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如果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以后您就不要來了……我怕招待不好您。”
牛懷金聽他這樣說也是一愣,可還是滿臉笑意地應道,
“嗯嗯,好,你忙吧,你忙吧?!?/p>
回去的一路上牛懷金都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愣愣地看著街上的行人,看著外面的一切。曾經的孩子終究是已經長大了,自己與他很久不曾聯系,最后又為什么要說那么兩句話,既然自己知道人家不愛聽,那說完事早早回去就是了,干嗎要說那么兩句惹人厭的話。
牛懷金心里郁悶極了,自己本就不該來找他辦這件事,自從他娶了市長的女兒后就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自己,自己的生意敗落后便是連電話也不怎么往來了,如果不是為了那孩子有書讀,自己這輩子也不會來找他。
不過這件被牛懷金視為屈辱的事倒是在不小的范圍內又引起了一陣風波,
“嗨,老話說得到底是沒錯,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咱們就算是花錢都找不到門路,結果在人家那里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可不是嘛,不過話說回來人家畢竟也是風光了那么多年,咋可能說倒就倒了……”
“那倒是,那倒是……”
聽著這群人你一言我一嘴地議論著,讓坐在角落里吃面的李剛也是一陣興奮,
“哎喲,說起來我也有挺長一陣沒去看看我干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