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月的死亡帶給這個男人意料之外的崩潰。
就在前一天還在想怎么離開她,結果第二天她就已經被安放在潔白的床單下了。
那天的一切看起來好像那么地虛無縹緲、令人難以置信。
他很想盡快離開這個悲傷的地方,找到房東,準備把房子退掉。
房東是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女性,頭發齊肩,還燙了卷,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節因為煙油的熏染微微發黃,見到她時,她正在指揮收廢品的老頭打包紙盒子。
看見吳越來,耷拉著的眼皮往上一抬,“進來吧。”
吳越習慣了房東的冷漠,覺得這才是正常的房東與租客之間的關系:保持距離,除了金錢往來,不多過問私事。
比起安慰,正是這種平時覺得有些冷淡的態度,才讓吳越心里好受一些。
跟著房東穿過長長的走廊,吳越第一次來到房東的客廳,窗簾拉得密密實實,房間里昏暗得很,他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這種黑暗。
房東按滅手上的煙,示意吳越坐。
房間里點著檀香,檀香混著剛剛消弭的煙草味,讓人昏昏欲睡。
吳越還沒說話,房東先開口了,“你們的事我知道一些。”
房東站起來,從柜子里拿出來一個盒子,放在桌上,“她在我這里放了這個東西,拜托我交給你。我最近有點忙,沒時間,正好你來了。”
吳越接過盒子,沉甸甸的,盒子上的字明顯是邵月的筆跡,寫著:給我的愛人。
“里面是什么東西?”
“建議你不要在這里打開,回去再看。”
沒有強硬的要求,但吳越莫名被這句簡短的話震懾住,他剛要打開盒子的手停住了。
“她為什么會把東西放在你這里?”吳越感到奇怪,明明邵月生前總跟這個房東搓火,但凡見面必吵架,為什么她會把東西托付給一個自己討厭的人呢?而房東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好相處的,又怎么會接受自己討厭的人把自己的東西放在這里?
“對邵月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吳越用探尋的目光掃視房東的表情。
房東嘴角不屑地一提,眼睛盯回吳越臉上,反而盯得吳越心里發毛,“你問我?”吳越從她的語氣里聽出了一股無名的火氣,好像在指責自己做錯了什么才導致了女友的死亡。
房東凝視了吳越幾秒,又恨恨地把目光收回來,伴隨著一個怒其不爭的白眼,深深嘆了一口氣。
“她很愛你,但是同時因為愛你而無比痛苦。哼,不知好歹的男人。”
“你在說什么?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吳越急得幾乎要從沙發上跳起來。
房東背對著他,巋然不動,沒有絲毫要搭腔的意思。房間里的香氣好像比剛進來時濃了些。
可能是由于太過激動,吳越的頭有些昏沉,只能又坐了下來,他仍然執著地問,“月月生前一定告訴過你什么,對不對,求你告訴我。”
“我真的,很想她。”
吳越雙手捂臉,竟哭了起來。
“她活著的時候怎么沒見你這么愛啊。”房東奚落。
吳越仍在哭,但是情緒比剛剛收斂了一些,處在崩潰情緒中的人就是這樣,像剛剛熄滅的蠟燭,重新用火苗在其周圍引誘,哪怕不用觸到最里面的那根芯子,也能很輕易地被點燃,這種悲傷,只是邵月死亡帶來的創傷情緒的延續罷了。
房東的尖酸刻薄本身無法對他造成傷害,吳越的心情也在檀香中漸漸舒緩下來。見無法從房東這里獲得有用的信息,吳越起身準備離開。
房東突然把他叫住,“那東西你不能帶走。”
“為什么?這是給我的。”
房東像是終于下定了什么決心,嘆了口氣,“里面的東西……它,你控制不了。”
吳越滿頭霧水,這詭異的客廳,多事又脾氣怪異的房東,現在竟然連女友留下的遺物也變得可疑起來了?他沒有管房東奇怪的話,仍故自往外走。
“如果你一定要帶走,我建議你把它放在能夠接受陽光直射的地方,并且永遠不要打開。”
吳越心里一滯,回頭看了一眼房東,她已經重新點燃了一支煙,骨瘦的背影隱約淹沒在煙氣里,像一座嶙峋的小山。
手里的東西開始變輕,一種向上向前的微弱沖力在指引著吳越離開這里。